正文 第十章 人人都有弱點

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在我磕磕絆絆的大學生活宣告完結回到家中時,我同父母親在長島的尤寧代爾餐館共進啤酒和比薩餡餅。正當我一口咬下餡餅時,母親神色憂鬱地問我:「約翰,你有沒有與女人發生過性關係?」

我竭力想吞咽下那口餡餅。在60年代中期,19或20歲的小夥子可不習慣被母親這麼追問。我轉向父親,期望他能解圍,可是他卻擺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同我一樣感到措手不及。

「哎,有沒有過?」她逼問道。她姓福爾摩斯可不是平白無故的。

「呃……有過吧,媽媽。我是有過。」

我看見母親的臉上風雲突變。「那麼,她是誰?」她又問。

「呃……好吧……」我走進餐館時的好胃口好像喪失了。「實際上,有過好幾位。」我沒有如實告訴她其中一位才十五六歲,是在博茲曼未婚母親之家認識的。不過你們大概會以為,我索性向她招認我把她們分屍了,屍體就藏匿在地下室里。「現在誰還會要你做丈夫呢?」她感嘆道。

我再次轉向異常沉默的父親。別裝蒜啦,爸爸!快來幫幫我!

「哦,我不清楚,多洛里絲。如今這種事算不上什麼大事。」

「這永遠是一件『大事』,傑克,」她反駁道,然後又轉向我,「約翰,要是你未來的新娘子有一天問起你,在認識她之前你有沒有與別的女人發生過關係,那該怎麼辦?」

我停止了咽食。「哦,媽媽,我會對她講實話的。」

「不,不要講實話。」父親尖叫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傑克?」母親問道。好樣的,爸爸,讓我們瞧瞧你這回怎樣收場吧。

這次審問在不愉快的氣氛中收場了。我說不準是否從這次衝突中得到了什麼收穫。要麼我如實告訴帕姆我的過去,要麼讓她對此抱有疑慮。無論如何,她的確同意嫁給我,儘管母親曾擔心沒有人願意嫁給我。不過,當我成為一名聯邦執法官員、側寫師和犯罪行為及心理學方面的專家時,再從我的角度回過頭來看待這場審問,我從中悟出了一個重要的道理。即使像我這樣經歷過各種訓練且富有分析經驗的人,倘若再次面對母親的追問,仍然不能答得更好!

那是因為她戳到了我的痛處,我不得不說實話。

我再給你們舉個例子。自從成為聯邦調查局首席側寫師以來,我親自挑選和訓練了所有其他側寫師。因此,我與曾在科里工作過的所有男女下屬關係融洽,合作緊密。其中大多數人已經憑藉自己的實力成為耀眼的明星。不過,假如可以說我曾經有過一名得意門生,那便是格雷格·庫珀。格雷格三十歲剛出頭時,放棄了在猶他州一個城鎮的警察局長這一頗有身份的工作來到這裡。他在一次執法研討會上聽過肯·蘭寧和比爾·哈格梅爾的演講,於是決定加盟聯邦調查局。他在西雅圖外勤站表現不俗,但一直向往來匡蒂科的行為科學科工作。他曾經要求查閱並研究過我對格林河殺人案所做的側寫和分析。在我飛往西雅圖參加有觀眾參與的一個特別電視節目《搜捕兇手》期間,他自願擔任我的司機和嚮導。當我出任重新改組的調查支援科科長時,格雷格正供職於調查局設在加州奧蘭治縣的常設辦事處,居住在拉古納尼古爾。我把他調到匡蒂科,他後來成為出類拔萃的人物。

剛剛調到科里時,格雷格被分配與賈娜·門羅共用一間無窗地下辦公室。賈娜在干特工之前曾在加州做過警官和調查殺人案的警探。她身上的優秀品質多多,巧得很,還是一位魅力無限的金髮碧眼的美女。換句話說,她集全部優點於一身。可以說,發現這種安排令人難受的男人不會很多。然而格雷格偏偏是一個虔誠的摩門教教徒,一個正直專一併注重家庭的男子漢,身邊有五個可愛的孩子和一位迷人的妻子。朗達。對於朗達來說,從陽光明媚、天堂一般的加利福尼亞遷到悶熱潮濕、令人睏乏的弗吉尼亞是一個重大的犧牲。她每每問及他的辦公室同事時,格雷格總是支支吾吾,竭力想轉移這一話題。

終於,在他到我們科大約六個月以後,格雷格帶著朗達參加了科里舉辦的聖誕晚會。我因外出辦案,當時不在場,但是天性活潑的賈娜倒是出席了。在晚會這類場合,她自然選擇穿一套精緻素雅、剪裁合身的低領口紅色晚禮服。

我回來以後,科里的二把手、接替我出任側寫項目經理的吉姆·賴特告訴我,朗達與格雷格在晚會之後大動干戈。他整天與一位楚楚動人、性格強硬的漂亮女特工呆在那麼狹小的空間里,而她在舞場上還同在靶場上一樣遊刃有餘,對此朗達極為不開心。

於是我讓秘書把正在開會的格雷格叫出來,就說我想立即見他。他神色憂鬱地來到我的辦公室。他剛調來半年,而這裡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所以他真心實意想把工作做好。

我抬起頭望著他,說:「格雷格,把門關上。請坐吧。」他坐了下來,被我的口氣弄得更加心神不定。「我剛剛跟朗達通完電話,」我接著說,「我知道你碰上了一些麻煩。」

「你剛剛跟朗達通完電話嗎?」他甚至不敢看我一眼,兩眼直愣愣地盯住辦公桌上那台有呼叫指示功能的電話機。

「聽著,格雷格,」我以諮詢者那種最令人安慰的口氣說,「我是想給你打打掩護,但如果你和賈娜一道上街,我就無計可施了。這種事你必須自個兒應付。朗達顯然了解你和賈娜之間的事情……」

「我和賈娜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情!」他氣急敗壞地說。

「我清楚干這種工作會遇到不少壓力。可是,你有一位很了不起的嬌妻以及幾個可愛的孩子。可不要前功盡棄呀。」

「約翰,情況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也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期間,他的兩眼一直盯住那台電話機,沒準他在琢磨,假如集中意念,他就能引燃電話機,把辦公桌燒著。他出了一身冷汗。我看見他的頸動脈跳個不停。眼看他就要不行了。

在此關頭,我見好就收場了。「看看你吧,你這個可憐蟲!」我得意地大笑起來。「看你還敢自稱是審訊人員?」當時他正在為《犯罪分類手冊》撰寫有關審訊的章節。「你做過什麼虧心事嗎?」

「沒有,約翰。我可以發誓!」

「你瞧瞧!你就這樣聽任我的擺布!你完全是清白無辜的。你曾經干過警察局長。你是經驗豐富的審訊人員。然而我卻能夠把你當成傻瓜一樣玩弄。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就在那一刻,他如釋重負,汗珠從他那禿頂的頭上流了下來。他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不過他明白了我這番談話的中心意思。我可以這樣任意擺布他,我也曾經被別人以同樣成功的方式整治過,而且當那種局面再度出現時,我照樣會成功地被人整治。

我們都是有弱點的,不管你多麼博學,閱歷多麼深廣,多少次成功地審訊過嫌疑人;也不管你是否掌握了技巧。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被制服——只要你能設法找出我們有哪些弱點以及在什麼情況下會暴露弱點。

我是在早年為一個案子進行側寫時悟出這個道理的,從此便多次在辦案時加以運用,而不僅是對我的科員進行言傳身教時才運用。那是我頭一回布置審訊場景。

1979年12月間,喬治亞州羅馬市常設辦事處的特工羅伯特·利里打來電話,講述了一起極其恐怖的案件,請求我給予優先處理。一個星期前,一位住在離羅馬市只有半小時車程的阿代爾斯維爾的漂亮爽直的12歲小姑娘,瑪麗·弗朗西斯·斯托納,在她家車道口處下了學校班車以後就失蹤了,她家離公路大約有100碼遠。

後來她的屍體在大約10英里以外的一處長滿樹木的戀人小徑一帶被一對年輕夫婦發現,他們首先注意到了蒙在她臉上的那件鮮黃色外衣。他們報告了警察,原封不動地保護了現場,因為他們考慮到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死因被確認為腦部受到鈍器重擊。驗屍結果發現,顱骨破裂是大石頭敲擊造成的。(案發現場的照片顯示,她的頭部附近就有一塊血跡斑斑的大石頭。)頸脖處的傷痕還顯示,有人從背後用手將其卡死。

在翻閱案情卷宗之前,我想儘可能充分了解有關受害者的情況。人人都對瑪麗·弗朗西斯·斯托納讚不絕口。人們都說她待人熱情友好,善於交際,討人喜歡。她長得很可愛,天真無邪,在學校擔任樂隊女指揮,經常穿著指揮制服去上學。她是個人見人愛的12歲小女孩,看上去就是12歲,絕不會裝成18歲那般老練。她沒有性亂行為,從未染指毒品或酒類。驗屍結果清楚地表明,她遭到強暴時還是處女身。歸根結底,她就是我們描述過的那種出自低風險環境下的低風險受害者。

在聽罷案情彙報、聽完利里的描述以及研究了案情資料和現場照片之後,我簡略地寫下了半頁紙篇幅的紀要:

側寫

性別——男

種族——白人

年齡——二十四五歲至二十八九歲

婚姻——已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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