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偶像如太陽

2000/05/11 三聯生活周刊作者:施武

我崇拜維特根斯坦,不知是因為他的哲學,還是他的故事。多年前我從圖書館借到一本由他的學生寫的小傳記,那裡記錄了維特根斯坦的奇特人格,至今我記憶在心,許多瑣事常使我試圖引以為榜樣,但是我不奇特,所以我做不到。比如他的房間之簡陋,可能比現在的下崗工人還不如,只有一張行軍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比下崗工人多的是一個存放手稿的保險柜。所有來訪的學者或學生只能席地而坐。不是他沒錢,他把錢都給人了。並且他不是出於慷慨,而是拿著錢他沒用。這些我都做不到,擺在商店裡的我的「生活必備」太多了,拚命工作後買回家的「生活必備」填滿了房間的所有角落,而維持根斯坦死前能驕傲地說他過了幸福的一生,不知我能不能。

我太崇拜他,就給圖書館賠了雙倍的錢,把書留在了我的書架上。

我還崇拜Beatles,在大致了解了這個樂隊的來龍去脈之後,就四處搜集有關的細枝末節。現在我知道他們各自的性格,尤其是列農的故事,從他媽到他老婆兒子查了個透。

我崇拜他們可以羅列出100個正兒八經的具有人文色彩的理由,因為有了這一重色彩我的崇拜就不俗。同時我也就有了100個理由不買明星傳記來讀,還因此瞧不起在地攤上買明星傳記的人。就這樣,我慢慢地讀著大師們的傳記,慢慢地發現不少人在讀著不同的大師們的傳記,甚至學者的日記。

當我讀到一本學者的日記時,我覺得味道不對了。日記,自然記什麼都可以,世事流變,一日三餐,朋黨友人無不可記。可這些事跟我有什麼相干?話說開來,維特根斯坦有幾把椅子?為什麼被任教的小學校趕走?列農怎麼在印度修鍊?這些又跟我有什麼相干?所有傳記、日記除了與他們的職業功績相關的事,大部分是圈子內的私事或乾脆就是個人私事(《顧准日記》除外,這裡有不少歷史資料性的文字)。圈內的事只與圈內人有關,再就是和崇拜者有關。如果我既不是圈內人又不崇拜他,讀著就沒意思。

天堂的玫瑰花是否有刺跟我無關,但是跟中世紀的基督教神學家有關,要讓我參加討論,我只好說愛有沒有。文化人看著姑娘、小伙眼淚汪汪地追著某明星極為不屑,可也有人指出下了幾年幹校就資格倍增地寫點受苦的事,而那點苦與廣大底層的苦一比算個什麼。那也擋不住崇拜者對他們那點苦津津樂道。

至於為什麼一個人就崇拜了另一個人,100個理由之外,肯定與人私藏不露的內心弱點有點關係。前幾天,《中國演員報》上登載了鞏俐橫卧床榻的大照片,一位研究神學的學者拿著這張報紙看了又看,最後發誓般說,如若能做鞏俐的情人,他願給她當牛做馬,而他一向是愛默生的忠實崇拜者。這裡沒有點問題嗎?其實沒有,至少我沒看出他虛偽或精神分裂。

無論是學者日記,還是明星軼聞,或我崇拜的維氏小傳,走俏的理由都是因為崇拜者各取所需。偶像如太陽落下,明天會有新的太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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