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賬房先生又一次來到梁家。大車停在了梁家大門口。賬房先生從車上跳下來,拍打著大門:「大叔大嬸子在家么?」

丹丹走出來,她認出了賬房先生,高興地朝屋裡喊:「爹,娘!你們快出來,貴客到了!」

梁父和梁母走出門來,一看是賬房先生又驚又喜,「喲,曹先生!哎呀,您怎麼來了?快快快!屋裡坐!屋裡坐!」

正趕上樑家在吃飯,賬房先生從包里拿出了吃的,「我把吃的從縣城帶過來了,全是現成的。」賬房先生把一包熟食放在桌子上,有牛肉、包子,還有一瓶酒。

丹丹說:「都到家門口了,怎麼還自帶飯菜啊?我們再不容易,管您一頓飯,還管不起啊?」她看賬房先生把熟食包都打開了只得說,「那您請慢用吧,我還得回去侍候我娘和青青呢。」

賬房先生叫住了丹丹,把豆花交給他的包袱遞給丹丹,「這是你弟弟和弟媳婦捎給你們三口人的東西。等我在這兒吃過了飯,再過去看你們。現在我陪大叔喝兩盅。」

丹丹一回家就打開了包袱,讓娘穿上皮襖給她看。「娘!太合身了,就像是給您量身定做的。」

「這豆花心還挺細的。」淑貞把包裹里的一件素花旗袍拿出來,「丹丹,你也穿上試試?」

「我整天做飯打柴放羊的,穿旗袍幹什麼?」

「豆花大老遠給你捎來的,快穿上穿上,讓我看看。」

丹丹剛把旗袍拿在手裡要試穿,突然一陣咳嗽。她忙用手背擋住嘴咳嗽了起來。淑貞給丹丹捶著後背,擔心地看著她,「最近怎麼老是咳嗽啊?」

丹丹止住了咳嗽,「可能是有點兒著涼了。」她抖開旗袍穿上。

淑貞一邊幫丹丹系扣子,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哪有一著涼就著好幾個月的?身上不舒服別硬挺,該看大夫就得去看大夫。」

「娘,您真是的,這點兒小病就去看大夫,我又不是紙糊的。」

「你就嘴硬吧。」淑貞幫丹丹系好旗袍的扣子,用手抻了抻,「是夾的呢,現在穿正合適,就是有點兒肥了。豆花他們一定是按你以前的身量買的。丹丹,我看你這一陣子越來越瘦了。飯也不好好吃,吃飯跟數飯粒似的。」

青青玩著給自己的文房四寶,忽然抬起頭,「是。我也看見了,姑姑不好好吃飯。」

淑貞和丹丹看著青青都忍不住笑了……

在梁家吃飯的賬房先生也看出了丹丹的臉色不大好,就問起了梁家二老。

「她是侍候兩家老老小小累的,心裡不靜熬的。唉!真是苦了丹丹了,年輕輕的就守了活寡,還得照顧我們兩個老幫子。連累帶心不靜,神仙也得熬出病來。」梁妻說。

「先生,上次我們老兩口被滿囤和他媳婦從包頭攆回來,本來就不想活了,是丹丹生生把我們倆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這孩子有情有義啊!比我們的親生兒子都強。」

賬房先生忙說了自己的來意,「人都有犯糊塗的時候,裘記皮匠鋪那時是裘巧巧當家,梁老闆也沒辦法。我這次就是奉梁老闆之命來接你們去包頭的。」

梁父一聽,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我不去!我沒這麼個兒子!」

「老頭子,你跟人家先生髮什麼火?」梁妻對賬房先生說,「你看看,還麻煩你大老遠地專程跑了一趟。可你也看見了,我們現在沒有兒子過得也挺好的。丹丹一直在照顧我們。」

「丹丹照顧你們兩家老小不容易,都累病了。不管怎麼說,梁滿囤還是你們的親兒子嘛!」

「別提他!你一提他我就來氣。上回,啊,把我們接包頭去了,他,他梁滿囤就是當了皇上也得上個早朝、見見群臣吧?他可好,把我們老兩口當咸蘿蔔——晾乾了!我還去包頭找曬?你回去跟梁滿囤說,你告訴他,祁縣沒有他的爹娘了,讓他跟他的那個小娘裘巧巧在包頭過去吧!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休了糟糠妻,不養爹和娘!」

「大叔,消消氣,喝酒喝酒。」賬房先生端著酒杯遞給梁父,梁父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您聽我跟您細說。」賬房先生講了滿囤現在的事。

梁父聽了詫異地問:「啊?!你說滿囤敢打裘巧巧了?」

「要不是我拉著,大耳雷子一準給裘巧巧抽上了。」

「呀哈?新鮮!太陽也有打西邊出來的時候?先生,你剛才說裘巧巧那個母夜叉懷孕了?」

「都快生了。」

梁母急了,「滿囤這個二虎!巧巧不是雙身板么,打掉了孩子怎麼辦?謝天謝地,我們梁家有後了!」

「屁!滿囤是人家的上門女婿。有了孩子也得姓裘!不姓梁!」

「那也是滿囤的骨血嘛!」梁母反駁丈夫。

「那更糟,龍生龍鳳生鳳,王八蛋養活鱉雜種!滿囤和那個母夜叉生的兒子,也好不了!」梁父還是不能原諒兒子。

賬房先生笑了,「您還別說,自從梁老闆發了一回威以後,裘巧巧可是改多了。這回要接您二老,那還是裘巧巧先提出來的呢!裘巧巧還說了,她沒爹沒娘的,真的生下了孩子,也不會帶,讓您二老幫著帶一帶,隔輩親嘛,一定錯不了。」

「她真是這麼說的?老頭子,要真是那樣,我們就去口外?」

梁父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去不去,我們上次還沒受夠啊?賤哪?我就認我兒媳婦田丹丹,不認梁滿囤這個逆子!他和母夜叉生的孩子也不姓梁,愛找誰帶找誰帶。你是不是想去啊?想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我沒那麼賤!」梁父氣哼哼地說。

梁母囁嚅道:「看看你這驢脾氣,誰說我要去了。」

淑貞也猜到了這一宗,她對女兒說是不是梁滿囤回心轉意了,要接他爹娘去口外呀?「唉!我看梁家的老兩口子,身子骨也是越來越不濟了。真要是梁滿囤回心轉意,接他們過去一塊兒住,那可好了!」丹丹放下飯碗,突然站起來往外就跑,跑到外屋蹲在灶坑前乾嘔了起來,淑貞和青青也跑了出來。青青站在丹丹背後,攥著小拳頭給她捶著背。

「丹丹,你就吃那麼一小口飯,還全吐了。你呀,趕緊收拾收拾,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淑貞這回真是著急了,「青青,你在家看家,我帶姑姑去看病。」青青懂事地點點頭。

丹丹掙脫開淑貞的手,「娘,不要緊的,我沒事。人家包頭來的賬房先生說了,他過一會兒要來看看您呢,我們都走了多不禮貌。再說,您不想打聽打聽田青和豆花在口外的情況?娘,我明天再去看大夫。」

大門口傳來梁父的拍門聲:「親家母!丹丹!先生看你們來了。」

娘兒倆迎了出去,丹丹用手捂住胸口,咬著牙站了起來。

梁父仍然憤怒難平,「反正我不去!我就跟著兒媳婦丹丹過了!他梁滿囤壞了下水休了丹丹,可我們梁家沒休丹丹!」

淑貞和丹丹相互看了一眼。「親家,你也別生那麼大的氣,不管怎樣,滿囤也是你們身上掉下的肉!他媳婦懷孕了,想接你們過去照應照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淑貞心想自己真是猜對了。

「我們老兩口是他梁滿囤和裘巧巧養的兩條老狗啊?礙著他們了,他們就操著打狗棒,一棒子給打了出來。這回又用得著我們了,向我們扔了兩根骨頭,我們就搖著尾巴又回去了?沒門兒!」梁父大聲說。

梁母想說什麼,看看梁父沒敢說,又咽了回去。

丹丹勸道:「爹,看您說的,滿囤他媳婦懷上了,這咱們梁家不是就有後了嗎?您都盼多少年了?去照看照看小孫子也是應該的。」

「他們生的崽子不姓梁,姓裘!」

淑貞趕緊轉移話題,給賬房先生倒了杯水,「先生,您喝水。田青和豆花還好吧?」

「好好好。這兩口子聰明能幹、肯吃苦。他們平時除了在包頭,也往歸化、東勝、恰克圖跑跑。他們最近資金有些周轉不開,這回就沒往家捎錢。」

「他以前捎的錢還沒用完呢,只要他們平平安安的就好。」淑貞放了心。

「田青這孩子每次往家捎錢,連我們老兩口子都一塊養了。自己生的兒子沒得濟,倒是得了田青和丹丹的濟了。」梁母感嘆著。

「娘,我雖不是滿囤的媳婦了,可我還是你們的閨女,您怎麼凈說外道話啊?」丹丹說完,忽然劇烈地乾嘔起來,臉上冷汗直冒。

梁母嚇了一跳:「丹丹!」

「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讓她去看看大夫,她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我都快讓她急死了。丹丹,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們這三老一小,可怎麼辦啊?」淑貞眼圈紅了……

「丹丹,我說句不太中聽的話,你可不像沒事,得去看看大夫!」賬房先生也看出來了。

梁父看了丹丹一眼,忽然從炕上下了地,「滿囤他娘,明天我們就去口外,不能再拖累丹丹了!梁滿囤和裘巧巧要是孝順呢,我們就在口外享上幾天福,他們要是不孝順,我看,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就扔在口外算了!」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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