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田青這一趟收穫不小,裘老闆看著賬單很高興。田青明白,要說也是巧巧教他的蒙古話派上用場了,雖然有的蒙古商人也懂一些漢話,可是田青一說蒙語,他們馬上就高興了,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只是有一樣田青受不了,那就是喝酒,只要是不喝躺下他們就認為你不真誠,把田青喝倒下了好幾回。掙了錢裘老闆自然高興,決定提前給田青開工資,讓他捎回家。田青道過謝又想到了滿囤,他知道滿囤是學徒,沒有工錢,心裡也不怎麼是滋味兒。

滿囤跟牛師傅學得認真,手藝也有長進,但裘老闆卻另有想法。他把牛師傅叫了來,讓巧巧遞過一個紅包,「牛師傅,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

牛師傅道了謝要走,裘老闆卻問起了梁滿囤。

「啊,方才田外櫃還問過呢。梁滿囤挺好的。這小子幹活肯下死力氣,學手藝肯下死工夫,我看,是個好苗子!」

裘老闆閉著眼,「牛師傅,一會兒你找個茬,再打他一頓。」

「啊?」

「讓他越委屈越好。你要是能把他打跑了最好。」

「……」

「你不用明白,就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成,講理我嘴笨,不講理我拿手。」牛師傅走了出去。

巧巧不樂意了,「爹,你這是幹什麼?梁滿囤再不好,他也是田青的好朋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對梁滿囤怎麼也得留點面子吧?」

「你不懂。」

「什麼我不懂?你不就是想把梁滿囤擠對走嗎?」

「你錯了。將來你就明白了。」

牛師傅是個粗人,也沒多想就按老闆的意思辦了,他來到廚房叫過滿囤,上前就給了一巴掌,「小兔崽子你跑這兒躲清凈來了?!」

「牛師傅,他剛剛洗完了碗,這不,手還沒擦乾呢!」豆花急了。

「豆花姑娘,你不用替他辯解,這路貨就是賤,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又踢了梁滿囤屁股一腳,「去!把凳子搬到院子中間去!」

梁滿囤趕緊跑出去,牛師傅也跟了出來。

「牛師傅,牛師傅!」豆花叫道。

「你不用管!」牛師傅頭也不回地說。

梁滿囤把長凳子放在院子中間,把上次打他的木板子取來交給牛師傅,然後順從地趴在凳子上。這時,瘦猴、老趙等人也都出來看熱鬧。

牛師傅舉起板子邊打邊罵,「你個小兔崽子!我叫你偷懶!我叫你耍滑!我打不死你!你個賊皮子!哎,我打你你怎麼不叫,是不是心裡罵我打得沒勁兒啊?」他更加用力地打下去,「我看你叫不叫,我看你叫不叫!」

梁滿囤大聲叫了起來:「哎喲!哎喲!」

牛師傅停下來,「呀哈,叫得還挺響?你以為你叫了我就不打你了?」他又開始打梁滿囤,「我讓你叫!我讓你叫!我讓你叫!」梁滿囤不敢叫了。

牛師傅又邊罵邊打。看熱鬧的巧巧撲哧一聲樂了。站在人群里的豆花不忍地走開了。瘦猴得意地抱著雙肘,還顫動著一條腿,在邊上看著。

打了一會兒牛師傅停下了手中的板子,「我打累了。你起來,把掃帚拿來!」

梁滿囤從角落裡拿過掃帚。

「把地掃一掃。」梁滿囤聽了也不多問,就在院子里認真地掃起地來。

「行了,挑個乾淨的地方跪下吧。」牛師傅坐在凳子上點了一袋煙抽著。他看看跪得溜直的梁滿囤忍不住問道:「梁滿囤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師傅是為了我好。」

「你不覺得委屈?」

「不,嚴師出高徒。」

「你小子怎麼沒脾氣?要換了我,我早他媽走了。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牛師傅不能再說了。

「不,到哪兒也不容易遇到您這麼好的師傅。」

牛師傅生氣了,「那你就跪著吧!跪到下午上工再起來。」

「是!」

巧巧回去告訴了爹,「山西怎麼還有這種人?一扁擔打不出一個扁屁來!哪有一丁點兒男人的血性!」裘老闆可不這麼認為,他對巧巧說:「你知道韓信嗎?能忍胯下之辱的才是真正有心計的硬漢子啊!這個梁滿囤,不簡單!」

滿囤挨打時田青去了莜麵館,他寫了一封信又把銀票放在了裡面交給龔文佩,請他托個熟人給捎回家裡去。

「成,我明天就給那個山西老鄉送過去。」文佩自然是一口答應。

王南瓜問怎麼就一張銀票?梁滿囤沒有往家寄錢?

「啊,他的錢也在這張銀票里了。」田青說。

王南瓜早就寄錢回家了,文佩沒有把他當成勞金,給了二成的股份。南瓜能幹,人活絡,跟顧客都自來熟,把小店開得紅紅火火,回頭客特別多。他說都是山西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他是親不親故鄉人,一說起家長里短,唱幾句山西梆子,哼幾句山西小曲,來兩句山西皮影兒,顧客們就高興了。

「對對對!你這個辦法好!哎,你還沒有打聽到你爹的消息嗎?」田青關心地問。

王南瓜搖搖頭,「打聽了,天天打聽,可是一點有用的消息也沒有。現在我也不想打聽了。」

「為什麼?」

王南瓜抽抽鼻子,「我娘她,過世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兒?」

「已經有仨月了。是我娘不讓我媳婦告訴我的,她說是不要誤了我在口外找我爹!」

王南瓜說娘都死了,他也不想再打聽了。過幾年攢夠了錢,把老婆接出來,安個家,就在口外過日子了。

「這樣也好。省得掙點錢都搭在路上了。再說,男人走西口,女人在家守活寡,也夠苦的了!」田青心裡也不好過,但還是安慰王南瓜。

說到了掙錢,王南瓜說想給攸麵館改個名兒,叫「想回家山西莜麵館。」

田青一拍桌子:「好!這名字改得好!包頭本城的和外地的山西人太多了,哪個不是背井離鄉的?誰不想回家看看?就是要把這個莜麵館辦成山西人的家!讓它充滿濃濃的鄉音鄉情鄉土氣息!」

「還是讀過書的,一說就說到點子上了。我呀,就是這個意思!」王南瓜點著頭,龔文佩也拿來了筆墨:「田青,那就麻煩你給寫一塊匾吧!」

「成!」田青提筆寫上了八個楷書大字——「想回家山西莜麵館」。

幾天後,那幾個挺拔的大字很快被刻成了牌匾,披著紅綢子被吊了起來。一串一千響的鞭炮點響了。王南瓜和龔文佩一左一右站在門口向賀客們拱手致意。田青、豆花、裘老闆、田耀祖等和許多操著山西口音的食客都來致賀。龔嬸樂得合不攏嘴,眼睛裡充盈著淚水。豆花走了進來,拉住龔嬸的手甜甜地叫了一聲:「乾娘。」「唉!」龔嬸高興地答應著。

莜麵館裡充滿了親切、歡樂的笑聲……

回來的路上田青從兜里掏出一個首飾盒子給了豆花。豆花打開盒子看見一對耳環,驚喜地問:「給我的?」

「你看見哪個男人戴耳環?我捎信給我娘,讓她給秀秀也打一對。我離開家的時候,沒什麼可拿得出手的首飾送給秀秀做定情物,只送給了她一枚我小時候我娘用紅線給我穿的一枚大錢。來,我先幫你戴上。」田青給豆花戴上耳環,退後一步打量著:「真漂亮!豆花,喜歡這對耳環嗎?」

豆花摸摸耳朵上的耳環,「喜歡。可是,一對耳環也堵不住我的嘴。」

「你這丫頭,跟誰學的,嘴越來越厲害了。」

「我嘴厲害也沒有你的心厲害。我問你,梁滿囤總挨打你知道不知道?」

「我也是昨天才聽巧巧說的。」

「那你為什麼不幫他講講情?」

「這……豆花,我也是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我跟裘老闆說過,可裘老闆說,讓我干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了。作坊的事不要我管。我能有什麼辦法?」田青為難地說。

「依我看,你的魂大概是讓人家給勾去了!」

豆花說完扔下田青就走。田青站在原地怔了半天才追了上去,「豆花,你聽我解釋!」

「你不用向我解釋,你只要對得起梁滿囤,對得起你家鄉的未婚妻秀秀就行了,別光用一對耳環哄人家。」田青語塞,他站下了,看著遠去的豆花,無奈地搖了搖頭。

田青來了信又寄了錢,樂壞了兩家人。丹丹領著公公、婆婆回了田家小院。

淑貞高興地拿出信來,「我已經看過兩遍了。快進來,我念給你們聽聽吧!」

「信里提滿囤了嗎?」

「提了,滿囤還給你們捎錢回來了呢。」

「滿囤他爹,聽見了嗎?」梁母樂得合不上嘴了。

知道田青和滿囤都在包頭找到掙錢的地方了,又是個大作坊,一年出上千張皮子,是口外最大的皮革作坊之一,梁家夫婦真是太滿意了。「再過兩年,田青和咱滿囤都錯不了。親家母,田青沒說他們幹什麼活?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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