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早上在田青他們吃飯時,裘老闆的賬房先生來到莜麵館,說老闆請田青過去一下。「我家老闆請,說有事同您商議。您肯賞光嗎?」

「您又客氣了。」田青對大家說,「那我就過去看看。」

一到裘記皮匠鋪,裘老闆就迎了上來,巧巧立刻給田青捧上了一碗奶茶。

「謝謝小姐!」田青向巧巧點頭致謝道。

巧巧的臉一下紅了,趕緊低頭退了出去。在門口,她抹抹自己怦怦跳的前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了。

「田義士,我想問問你對今後有什麼打算?」裘老闆開門見山道。

「哦,方才我同梁滿囤他們還在商量此事。王南瓜留在龔文佩那裡幫工了。」

「你呢?」

「還沒有著落,正打算到市面上看看有沒有用工的。」

裘老闆笑了。「你看,我這裡的外櫃病了,回了山西老家。正好有個空缺,田義士如果肯屈尊,到我這裡幫忙,我十分歡迎。」看來裘老闆早有了安排。

「我當然願意。只是外櫃——我怕不能勝任。」田青自然高興。

「你能文能武,又有誠信,一定會幹得非常出色。我看就這麼定了!」

「那就多謝裘老闆了!只是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你是想說梁滿囤和豆花的事吧?」

「是。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田青看著裘老闆,滿眼都是請求。

「應該應該。我也替你想好了。梁滿囤嘛,沒什麼本事,只能當個皮匠了。臭皮匠臭皮匠嘛,這活兒是又臟又累。他還得先從學徒干起,一般說是三年出徒。學徒期間是沒有工錢的——白吃飯白乾活。還得在幹活之外,掃地、抹桌子,在廚房幫廚,給師傅倒尿盆子。你問問他願意不願意吧。」

田青樂了,「那豆花呢?」

「按說豆花識文斷字,倒是個才女,可我這兒還真用不上她,她要是願意,只好在廚房給大師傅打個下手了。這就太委屈豆花姑娘了。」裘老闆想了想說。

田青站了起來,「先謝你了。我回去跟他們說說。裘老闆,那我就先告辭了。」

田青一回來就把情況對大家說了。梁滿囤當場就說願意。「三年能學會一門手藝,我干!」

龔文佩也說,「皮匠的活是臟點累點,不過出了徒之後,掙錢還真不少。尤其是那些領班的大工匠,技術大拿,比我開莜麵館掙得還多呢!」

「哥去哪兒,我去哪兒。」豆花二話沒說。

「那好,就這麼定了!明天就去裘記皮匠鋪!」田青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有了著落。

田青一過來,裘老闆就讓賬房先生給田青介紹業務,田青聽得很認真。

「你瞧這張皮子,表面光滑,沒有一點瑕疵,就是一等品。你看這張,這兒,有一塊毛茬兒,一定是拉過車的牛,讓夾板磨的。這就不值錢了,得算是二等品。」

田青指著一塊表面光滑,但局部有些瑕疵的皮子請教著,「曹先生,那這塊皮子就算是二等品了吧?局部有些瑕疵。」

賬房先生看看皮子點點頭,「對。田外櫃真有悟性啊。這剛上了幾眼,就能分出幾等來了。」

裘老闆一邊抽煙一邊滿意地點了點頭,巧巧也在一邊盯著田青看得出神,裘老闆看出了女兒的心事,心裡也在盤算著主意。

相比起來,滿囤要累多了。作坊里一些勞金和學徒們邊干著活邊閑聊著天。只有梁滿囤悶聲不響地干著活,也不跟他們搭話,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了……

掌桌師傅姓牛,他把一張新牛皮放在上面,拿著一把月牙形的彎刀,往下刮沒有剝凈的爛肉,颳了幾下,把刀遞給梁滿囤。「看見了吧?就這麼刮,一定要把牛皮上的肉全刮下來。注意,不能把皮子刮破了。只要破了一個小口子,皮子就降等了,你呀,就得挨板子了。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

「干吧!」師傅點著了煙袋,一邊抽一邊看著梁滿囤幹活兒。

梁滿囤有點笨手笨腳,半天也刮不凈一塊皮子。牛師傅用煙鍋子敲了他一下:「你他媽留著勁吃奶呀?用力!」

梁滿囤一用力,哧一下,牛皮被刮破了一個口子。

牛師傅上去就給他一腳,「你個笨蛋!我告訴你什麼來著?刮破了口子皮子就降等了,你是找著挨板子是不是?過來!」

梁滿囤膽怯地跟著師傅走到院子里。師傅指著一張板凳:「趴上去!」梁滿囤可憐巴巴地看了看牛師傅。

牛師傅大聲吼道:「趴上去!」

梁滿囤只得乖乖地趴了上去……

牛師傅拿了一塊寬寬的木頭板子,雙手舉起來,重重地落下去,開始責打梁滿囤。牛師傅的板子一陣緊似一陣地打在梁滿囤的屁股上,梁滿囤咬緊牙關挺著……

田青正在熟悉賬目,聽見了外面牛師傅打梁滿囤的聲音趕緊跑到門口,他同時看到了裘老闆,他表情木然地看著牛師傅一板子一板子地打著梁滿囤。

「裘老闆,這……」田青想去說情。

「嚴師出高徒,你不用管。當徒弟哪有不挨師傅打的。」裘老闆不以為然。

巧巧也倚在門口往外看著,她看見梁滿囤被打得齜牙咧嘴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田青不滿地白了她一眼,繼續向裘老闆求情道:「裘老闆,要是打壞了,他怎麼幹活呀?」

「不要緊的,牛師傅會打,打不壞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不要看了。」

田青不忍心地跟著裘老闆重新又回到桌前,看起了賬本……

裘巧巧站在門口,津津有味地看著牛師傅打梁滿囤,不時發出開心的笑聲,田青聽著不禁皺了皺眉……

牛師傅打完了,梁滿囤忍著疼,重新站在案板前,拾起彎刀,小心翼翼地往下刮著爛牛肉……夥計們都看著他。

工匠老趙看著梁滿囤說:「這回可來個替學徒挨板子的了。」

一個像瘦猴似的夥計看了眼梁滿囤,「你瞧他那副德性,天生一塊挨打的坯子。」

「我沒出徒時也沒少挨打,誰有你猴大爺那麼有福啊。幹了三四年,還沒挨過牛師傅的板子呢!」老趙說。

「眼饞吧?那是牛師傅稀罕我。」瘦猴得意地說。

老趙一撇嘴,「稀罕你個屁!你那是一堆爛泥糊不上牆。」

「管他爛泥好泥呢!反正哥們沒挨過打,混一天是一天。」瘦猴不在乎地晃著頭說。

「瞧你那點兒出息。」

梁滿囤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的一絲不苟地往下刮著爛牛肉……

瘦猴沖梁滿囤喊道:「新來的!怎麼那麼沒眼力見呢!怪不得老挨打。過來!給你猴哥擦擦汗,都流到眼睛裡去了,怪殺得慌的。」

梁滿囤放下刀,給瘦猴擦了擦汗。

「你輕點,你當我的臉是牛皮呢。」

老趙打趣道:「還別說,你的臉可比牛皮厚多了。」老趙也沖梁滿囤伸過臉來,「來!給我也擦一把。」

梁滿囤耐著性子給老趙也擦了一把汗,偷著怨恨地剜了瘦猴和老趙一眼。他得忍啊。

豆花留在了廚房,活也不輕,但她一想到能和田青在一起,心裡還是充滿了希望的。她還不知道,王南瓜和龔文佩、龔嬸三個人對著自己買的兩口棺材發愁呢。

「這兩口棺材擺在院里也不是個事兒呀,要是能退給棺材鋪就好了。」龔文佩說。

「沒聽說。買頂帽子戴著不合適可以退,沒見過買了棺材還往回抬的。」龔嬸搖頭。

「我看,反正豆花說這兩口棺材她不要了,讓我們隨便處理。那就把它劈開,拿它當柴火,燒火!」文佩說得乾脆。

「好我的龔大老闆!上好的紅松啊!燒火?你可真是財大氣粗。我看,這麼辦,把棺材拆了,當板材。找個木匠來,打箱子柜子、桌椅板凳。」王南瓜出了個主意。「棺材不能賣,傢具可以賣嘛!」

龔嬸樂了,「哎,這倒是個辦法。」

「管它賣多賣少呢,刨去工錢,還給豆花不就齊了?好,就這麼辦,找斧子拆棺材!」龔文佩就去找家什。

幾個人正要動手時,田耀祖到了。「哎哎哎——」田耀祖攔住正在拆棺材的王南瓜。「別,別,別砸!」

龔文佩認出了田耀祖,「田老闆?您這是……」

「我是來給你們道喜來的。聽說你們的朋友得救了。」

「是。所以這棺材用不上了。」王南瓜指著棺材說。

「用不上了,給我抬回去嘛!」田耀祖笑呵呵地說。

文佩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這……這多不好意思。」

「我可是沖著那個蒙冤的義士才半價賣給你們的。你們退給我,我還能多賺一口棺材錢呢!別說了。趕緊找人給我抬回去吧!」

「那可太謝謝了!」龔文佩感激地說。

「謝什麼?兩不吃虧的事兒嘛!回頭我讓兩個夥計過來,你們也搭把手,抬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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