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兵士把田青推進牢房。號子里已經關了五個人犯。

看見田青進來,一個瘦子嘻嘻笑著說:「喲,來了一個守尿桶的!」

一個一臉兇相的傢伙對瘦子說:「問問他是什麼事由進來的?」

「小白臉兒!大哥問你話呢!你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田青不理他們,坐在了鋪上。

「哎,你他媽是啞巴呀?」「不用問,一看他細皮嫩肉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因為花案進來的!」一幫人鬨笑著。

瘦子笑著問:「你是偷人了吧?偷的是誰家的婆娘?別是你嫂子吧?」

田青白了瘦子一眼。

「喲,他還敢用白眼珠看我!」瘦子上前來了。

「我看他是不懂規矩。瘦子,你教教他!」那個被尊為大哥的漢子說。

瘦子朝漢子諂媚地哈哈腰,回身對田青趾高氣揚地說道:「哎,小子,我告訴你,這是我大哥的地盤,你是龍得給我盤著,是虎得給我卧著。聽明白了沒有?」

田青不理他。

「呀哈,還他媽挺牛啊!弟兄們,先給他鬆鬆筋骨!」幾個人馬上撲過來要打田青,田青這才站起來,可沒幾下子,也沒費多大勁兒,便把幾個人全都打趴下了。

那叫大哥的漢子站了起來,拉拉架勢,出手又打。田青也出手接招,幾個回合下來,漢子又被田青打倒在地。

一幫人一看這架勢,馬上過來,朝田青跪下了。

「您才是這兒的大哥!」「請您多多包涵,多多關照!」

田青一瞪眼睛:「滾!」他心裡這個煩啊。多虧自己的身手,才不會被人欺負,他不禁想起教自己功夫的徐木匠來。

徐木匠見田青被抓了進去,怕他吃不好,就買了些吃的來看他,順便也探探口風。走南闖北的他自然知道監獄的規矩。他提著一個食盒來到獄警跟前,未說話先賠笑:「上差,您當值呀?」先把一塊銀元遞了過去,「您辛苦辛苦!」

獄警把銀元接過來,掂了掂,「看誰呀?」

「方才不是抓進來一個土匪小頭目嗎?」

「啊,你們是一夥的?」獄警問。

徐木匠笑了,「您可別嚇唬我。我是受人之託。」

「進去吧!」獄警一擺手。

「不不不,我又不認識他,請您把這籃子里的飯菜交給他就成了,我就不進去了。」徐木匠推託著。

獄警打開籃子上蓋著的布看了看,「行啊。你放心走吧。」

獄警提著籃子去給田青,「哎!新進來的!你!」

「你叫我?」田青站起來。

獄警把籃子放下,「拿去吧,這是有人送給你的。」

田青奇怪了,「誰?」

「他沒說,我也不好問。大概是你們一個綹子的吧?」

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盯著籃子,「來吧,一起吃。」田青嘆了口氣,是誰給他送的呢?

縣知事吳玉昆是個昏官,戴著玳瑁鏡框的眼鏡,頭上是一頂禮帽,留著八字鬍須,半新半舊,不倫不類地坐在公堂之上,由於剛剛從前清的縣令改為民國的縣知事,他的縣政府還是原來縣衙門的樣子,警察們也是當年衙役一樣的做派,處處顯得不倫不類。

吳玉昆一拍驚堂木:「帶人犯!」

田青的兩隻胳膊被捆在一根木杠子上,兩個警察把他押上堂來按跪在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吳玉昆問。

「這個人犯功夫十分了得,我怕他逃跑或者出手傷人。」那個警察應道。

吳玉昆晃了晃腦袋,「你叫田青?」

「是。」

「來呀,先把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吳玉昆也不問。

警察拖下田青,扒下褲子,舉板子就打。

田青大聲喊叫:「大老爺!草民冤枉!」

衙門口處早就等候的梁滿囤和王南瓜看見了田青一起往前擠。一看田青挨打,梁滿囤嚇得冒了冷汗。

王南瓜不忍看,隨著板子落下的聲音扭臉閉上了眼睛……

「田青,裘記皮匠鋪的裘老闆指控你是土匪的三頭目,可否屬實?」

「草民是當過幾天土匪,而且還當過三當家的。不過……」

「有沒有這件事?」吳玉昆不等田青解釋就不耐煩了。

「有。」

「裘老闆就是你審的?」

「是。」

「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倒也算誠實。來呀,讓他在口供上畫押!」這就算結案了。

「縣大老爺,我是被土匪劉一刀裹脅上山的,當時我當土匪的頭目也是為了麻痹劉一刀,以便尋找機會逃離匪巢。」

「巧言令色!」

「事實如此,我不僅乘劉一刀下山搶劫之機燒了他的黑土崖老巢,還救出了三個肉票,這其中就有那個裘老闆。」

「誰能證實?」

「縣大老爺可以派人去查證。同我一起逃來本地的山西同鄉梁滿囤、王南瓜、龔文佩也能為我作證。」站在衙門口的王南瓜馬上大聲喊著:「我們在這兒!我能作證!」

看門的警察一舉棍子,「禁止喧嘩!」梁滿囤和王南瓜嚇得退了後。

吳玉昆哈哈一笑,「你以為本縣會相信你的小小詭計嗎?」他身子往前一探,提高了聲音,「他們既然是你的同鄉,當然會替你作偽證,本縣會輕易相信嗎?」

田青氣壞了,「你!你真是個昏官!」

吳玉昆又一拍驚堂木:「大膽!你給我住口!田青!本縣不必找你的同鄉作證。只憑你為了取得劉一刀信任,拿肉票的錢財邀功請賞這一項罪行,就可以判你一個死刑!」

「沒有!劉一刀不識字,我在把裘老闆的家信送下山的時候,在他的信的背面寫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拖延不交!」

吳玉昆一愣,「會有這樣的事?」

「請大老爺明察!」

「不對!如果裘老闆沒有損失那二百三十塊大洋,他還會控告你嗎?本縣為官多年,什麼樣的奸滑之徒沒見過。來呀,把田青打入死牢,待北京國民政府批複之後,開刀問斬!」

田青大呼冤枉,吳玉昆拂袖退堂。警察們把田青架了下去。

退了堂,吳玉昆將一份公文交給警察。「你要歇人不歇馬快速去到北京城,等候國民政府批複,然後日夜兼程地趕回來。現在土匪活動太猖獗了,我要借田青的人頭,殺一儆百!」

田耀祖哪裡知道兒子碰上了這樣的事。他每天坐在自己的棺材鋪門口,手裡拿著一個小茶壺,嘴對嘴地喝著茶,滋潤著呢。他這兒正滋潤著,門口來了一個要飯的。要飯的打著竹板唱著數來寶:

掌柜的大發財,你不發財我不來。

啊,您一看命中就享富貴!

掌柜的,您上面坐,日進斗金您掌舵。

田耀祖把臉扭向一邊。

要飯的又唱道:

掌柜的不說話,就像文王擺八卦。

掌柜的不出聲,就像文王請太公。

掌柜的不開言,你老給咱去取錢。

給了吧給了吧,時間再長也省不下。

早點給我早點走,早早離開你家門口。

田耀祖轉過頭來,「你他媽煩不煩?我今天還沒開張呢!你說你,干點什麼不好?叫街要飯。你這種人餓死了也不可憐!」

要飯的故意氣他:

這棺材真正好,

釘是釘來鉚是鉚,

裝上掌柜的跑不了。

田耀祖氣壞了,「你還敢罵人!」

要飯的又道:

你不給我就要,要到天黑日頭落,

要得那狗兒咬,雞兒叫,

叫你們王八羔子睡不著覺。

田耀祖找到一根木棒子,高高舉起,恨聲叫道:「我開了你!」

要飯的腿腳快,幾步跑到對面,轉回身來又唱:

唉,掌柜的姓王名白薯,

兄弟排行在三加五,

王八生來好命苦,身上總背紋面鼓,

天氣越熱越出鹵,見到水坑向里撲。

數來寶引來了不少看客,大家聽了鬨笑起來。這時徐木匠在後邊拍拍要飯的肩膀:「朋友!嘴上留德吧!」要飯的轉回身來,徐木匠給了他兩枚銅錢。

「多謝!多謝!」要飯的這才離開了。

田耀祖看到徐木匠,悻悻地扔下木棒。「他媽的!一開門就碰見個掃帚星!找到田青了?」

「你兒子讓包頭的官府給抓起來了。」徐木匠陰沉著臉說。

田耀祖愣了,「啊?把田青抓起來了?為……為什麼呀?」

「還不是你害的。在殺虎口,你給劉一刀報信搶了駝隊,劉一刀順手把你兒子和你女婿給裹脅上山了。田青還當了劉一刀的三當家的。」

「啊?這……既然是裹脅進去的,官府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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