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審判Ⅲ

在這周其他時間裡,喬治總是坐在法庭的後面。他特意在每次開庭後幾分鐘才到,一休庭便悄悄地溜走。他知道這樣做很可笑,但是沒有辦法,他總是認為人人都在盯著他,因為懷疑他腐化墮落,或者更糟糕的是,不是懷疑,而是已經深信不疑。他最討厭別人把自己當成一個不管證據充足與否一口咬定某人有罪的警察。但是他已身不由己。

審判的第三天,來自斯卡代爾的證人出現了。像上次一樣,查理·洛馬斯表現得不慌不忙,他坦誠的心態和對錶妹的失蹤表現出的痛心給陪審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下一個是馬·洛馬斯。她穿著一件已經褪色的黑色外套,領子上別著一朵石楠花。她說,她叫海斯特·尤費米·洛馬斯。很顯然,面對法庭,她並不感到肅然起敬。在兩位律師面前無拘無束,完全就像當初在她家的客廳裡面對喬治一樣。她執意讓人給她擺了一把椅子,倒了一杯水,卻既沒有坐下也沒有喝水。斯坦利對她特別謙恭,但她卻表現得極度冷漠。

「你看見一個人從地里穿過去,你絕對確信那人是霍金嗎?」斯坦利問道。

「我只在看書的時候需要戴眼鏡,」老婦人說道,「我現在還能在一百碼之外分辨出茶隼和雀鷹。」

「你如何確定那是星期三呢?」

她惱怒地看著他。「因為那天是愛麗森失蹤的日子。出了這種事,那天發生的所有其他事情也都會永遠留在你的記憶里。」

斯坦利明顯覺得她的話無可爭議。接下來,他讓她描述了莊園主書房裡那本書上有關鉛礦方面的情況。「老鄉紳卡斯爾頓經常和你談起當地的歷史嗎?」他最後問道。

「噢,是的,」她立即回答說,「他還是一個小夥子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他從不對佃戶擺架子,不像我們現在都熟悉的這位鄉紳。我和他經常坐在一起聊天。我們經常說,等我們兩人都死的時候,這個山谷一半的歷史就會隨我們一起走了。他總讓我把這些都記下來,但我就是嫌麻煩。」

「所以你知道在哪兒可以找到那本書。」

「不錯。很多時候我們坐在一起看那本書,就是老鄉紳和我。在書架上我能一下就找到它。」

「為什麼你早些時候不向警察說起那箇舊鉛礦呢?」斯坦利顯然是很隨意地問道。

她用因患關節炎而變形的手指頭搔了一下太陽穴。「我當時想得不對。我有時會忘記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對山谷這麼熟悉。從那以後,我常常睡不著覺,我在想,如果在愛麗森失蹤的當天晚上我就向貝內特探長提到鉛礦,會不會對可憐的愛麗森還有些用?」她嘆了口氣,「這種想法已經成了我的一個沉重的負擔。」

「我再沒有問題了,洛馬斯夫人。但我精通法律的同行海斯密施先生要問你一些問題。所以請您稍等一下。」斯坦利在坐下之前給老婦人輕輕地鞠了一個躬。

這一次,海斯密施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等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始提問。「洛馬斯夫人,今天看到你老朋友的侄子坐在被告席上,對你來說很難接受吧。」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應該為卡斯爾頓鄉紳的死感到慶幸,」她小聲地說,「因為愛麗森的事會讓他心碎的。他愛愛麗森,就像愛麗森是他自己的孫女一樣。」

「是啊。如果我能問你一些問題的話,我會非常感激。」

她抬眼往上看去,坐在法庭後面的喬治捕捉到了她的眼睛裡閃動著的狡黠目光。他趕緊把眼光移向別處。「回答問題對我而言沒有什麼負擔,」她突然說道,「我要說出真相,讓魔鬼感到羞恥。我不怕你的問題,所以,儘管問吧。」

海斯密施頓時大吃一驚。她回答斯坦利的問題時,態度非常溫和,所以他沒有準備以咄咄逼人的方式來對付馬·洛馬斯。「你怎麼斷定那天下午穿過田間的人是霍金先生呢?」

「我怎麼斷定?因為我看見他了。因為我認識他,知道他的樣子、他走路的動作、他穿的衣服。在斯卡代爾你不會把別人與霍金混淆起來,」她憤慨地說,「我可能是老了,但神經還很正常。」

新聞席上不時發出一陣陣的竊笑,斯卡代爾村民的臉上也露出了不自然的微笑。他們想,馬·洛馬斯會向這位倫敦的律師道出事情的真相。

「這是顯而易見的,夫人。」海斯密施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

「你沒必要叫我夫人,小夥子。叫我『馬』就行了。」

海斯密施使勁兒地眨了一下眼睛,筆尖在他手中的記事本上沙沙作響。「這本書放在莊園主宅第的書房裡。你說你很清楚在哪兒可以找到它?」

「我記得很清楚,小夥子。」馬·洛馬斯冷冷地說。

「所以它放在該放的地方?」

「它還能放在哪裡?當然放在該放的地方。」

海斯密施突然問道:「沒有人動過它?」

「我不能那樣說吧?我怎麼能知道?將書放回原處並不困難——書架上堆滿了書。你取出一本書,就會留下一個縫隙,因此你可以把書放回原處。這很自然。」她輕蔑地說道。

海斯密施笑道:「但沒有跡象顯示有人那樣做過。謝謝你,洛馬斯夫人。」

法官向前傾著身子說:「你現在可以走了,洛馬斯夫人。」

她轉向霍金,向他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喬治心想,幸虧她是背對著陪審團。「啊,」她說,「我知道的比他知道的還要多,不是嗎?」她像在村子裡那樣,帶著高貴的神情昂首挺胸地穿過法庭,坐在一把專門留給她的椅子上,她的家人圍在她的身邊。

第二天,來了一批人員,對各種物證進行鑒定甄別。霍金的裁縫從倫敦趕來,證實了藏在暗室里的帶著血跡的襯衫是被告人量身定做的一批襯衫當中的一件,時間還不到一年。一名來自「博姿葯妝」 的店員證實,他曾賣給霍金兩卷膠帶,這與蒙在狗嘴上的膠帶以及在書房裡將保險柜鑰匙固定在抽屜後面的那較短的一塊兒膠帶完全一樣。

一個指紋鑒定官員證實,保險柜里發現的照片和底片上有霍金的指紋,而韋伯利手槍上沒有留下指紋,而且從那本古舊書籍的封面上已經無法提取指紋了。

當天的最後證人是槍械專家。他們證實,在岩洞里發現的兩顆子彈當中,有一顆直徑為038,是從魯絲·卡特爾發現的藏在她丈夫暗室里的那把槍里發射出來的。

在聽取證詞的過程中,海斯密施很少發問,除了有幾次試圖說明控方的所有陳述都有另外的解釋。任何一個人,他爭辯道,都可以設法搞到一件屬於霍金的襯衫。他們甚至可以從他宅第的晾衣繩上偷到一件。霍金可能不是為他自己買膠帶,有可能是替別人買。當然,他的指紋留在了照片和底片上——因為在他的律師趕到警察局之前,警察在審查室里就已經讓他看過照片了,然後才裝進了一隻塑料袋裡。唯一一個將霍金和槍聯繫起來的人是他的妻子,她不顧一切地要為她女兒的失蹤找出一種解釋,甚至做好了向她丈夫發難的準備。

陪審員們板著面孔坐在那裡,沒有向他表明他們的態度。法院宣布休庭,第二天早上將再次開庭。

在這一段時間裡,喬治一直心無旁騖,但星期五早晨《每日快報》上的一篇報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也讓他深感痛心。

警犬參與搜尋失蹤男孩

今天八名警察帶著兩隻警犬在鐵路的軌道旁、公園以及廢棄的建築物里搜尋一名名叫基思·貝內特的學生,他眼睛近視,已從家中走失將近三天。一位高級警官說:「如果今天找不到他,我們將加大搜尋工作的力度。我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目前我們還不認為是一起謀殺案,但我們找不出他失蹤的原因。」

戀家

基思,現年十二歲,家住曼徹斯特市伊斯頓大街,星期二晚上在去看望他奶奶的路上失蹤。

他家所在的曼徹斯特這一區域曾發生過幾起謀殺案和人員失蹤事件。

留在家裡的是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一個鏡片已損壞——沒有這副眼鏡他看東西很模糊。

基思的母親,溫妮費德·約翰遜夫人,三十歲,除基思外還有五個孩子,兩周後將生下第七個孩子。當談及失蹤的兒子時,她淚流滿面。

她說:「他以前從來沒有離家出走過。他是一個戀家的孩子,沒有眼鏡他幾乎看不見東西。」

他的奶奶,格特魯德·貝內特夫人,今年63歲,住在曼徹斯特市莫頓大街。她說:「我們非常擔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幹什麼都沒心思。」

搜尋小組由一名隊長、五名警員和兩名領犬員組成。他們正在距離基思家一公里的範圍內進行搜索。

喬治盯著報紙,想著另一個母親正經歷著魯絲·卡特爾已經經歷的事情,他感到很痛苦。但他同時又禁不住地想,如果這件事註定要發生,那麼在此刻發生再合適不過了。對任何一個看過報紙的陪審團成員來說,溫妮費德·約翰遜的不幸只會加重他們對魯絲·卡特爾的同情,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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