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審判Ⅱ

菲利普·霍金一案的審判進行到了第二天。這天,當喬治走進證人室時發現湯姆·克拉夫叉開雙腳斜靠在椅子上,腳邊放著瓶檸檬汁,嘴角叼著支煙,一份《每日新聞》報鋪開在膝蓋上。克拉夫點頭招呼他的上司,並朝他揮動著報紙,「魯絲·卡特爾好像給那幫傢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估計他們是想讓她做替罪羊。報紙看過了吧——『嫁給惡魔的女人』。」他拉長聲音用戲劇般的語調揶揄道。

「這幫記者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放過她了,真沒想到。」喬治說,「我還以為他們會說她一定知道霍金的為人,知道他對愛麗森的所作所為。像你一樣,我的確以為他們會指責她。我估計這是因為他們目睹了她的精神狀況。她不會無視甚至縱容那個狗雜種對她的女兒為所欲為。」

「我和普理查德在他常去的一家高檔酒店一起吃了個早餐,」克拉夫主動承認道,「他說如果他們當初提前幾個月把她點撥一下,她會成為一個再好不過的證人。你可是摻和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啊,喬治。」

「和律師一起吃早餐了,湯姆?開始和上層人打上交道了。對了,你昨天去哪兒了?」

克拉夫直起身來,折起報紙並順手扔到地上,說:「還以為你不會問了。我星期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你還記得斯蒂爾曼隊長嗎?」

「就是聖奧爾本斯的那位?」喬治突然警覺起來,像一條急於掙脫繫繩的狗一樣向前傾著身子。

「就是他。他打電話告訴我威爾斯夫婦從澳大利亞回來了,準確地說,當時已經回來兩個小時了。放下電話我就跳上車,直奔過去了。昨天早上八點鐘,我敲開了他們家的大門。他們見到我不是很高興,但明顯知道我的來意。」

喬治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是因為霍金的母親。」

「對。我不管他們高興不高興,我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我給他解釋說,他之前被盜的韋伯利手槍的特徵和德比郡一起案件中所用手槍的特徵相吻合。我還故意把他吹捧了一番,說他當時對手槍特徵的描述非常精確,我們記憶猶新,所以,一看到那把槍,我們就想起了他被盜的那一把。」

喬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能想像出威爾斯先生陷入克拉夫精心策劃的圈套時的窘境。「所以,當你拿出那些照片的時候,他也就只好辨認他的槍了吧?」

克拉夫咧嘴笑道:「他一眼就認出來了。然後我把霍金和這周審判的事情跟他說了說。威爾斯的思緒好像回到了過去。他不能出庭作證,因為這不利於他朋友兼鄰居。我們肯定犯了個錯誤,罷了,罷了,罷了。」

喬治點了一支煙問道:「你都幹了些什麼?」

「我那天半夜就起床了,睡不著。我以妨礙司法為由把他抓起來了。」

喬治看起來大吃一驚。「你把他抓起來了?」

「對。他確實讓我很惱火,」克拉夫自以為是地說,「不管怎麼說,我還沒警告完,他就屈服了,當即同意作證,同意跟我到德比郡。因此我們倆既往不咎,不再提我曾把他抓起來這件事。接著他給他妻子遞了一杯白蘭地,因為她看上去嚇得快昏過去了。他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像只羔羊一樣,乖乖地跟我回來了。」

喬治半是慍怒半是讚許地搖了搖頭,「有一天,湯姆,有一天你會……那他現在在哪兒?」

「在蘭姆旗酒店一個舒適的房間里。我昨天記下了他的一份完整的證詞,之後才回到這兒。而且斯坦利先生想讓他今天早上第一個出庭作證。」克拉夫咧嘴笑道。

「在我前面嗎?」喬治問道。

「斯坦利一點兒也不想耽誤。他怕威爾斯夫人找到霍金的母親,告訴她威爾斯將要出庭作證。他想盡量給海斯密施先生來個措手不及。」

「但是霍金夫人會到庭的。」

「不錯。但是我敢打賭,威爾斯夫人不管怎麼樣會提前打聽出霍金夫人住的地方。」

「海斯密施也會反對讓沒有參加還押聽證會的證人出庭作證。」

「我知道。但斯坦利說他會告訴法官,案發時威爾斯一家正在國外,這樣法官就會同意。」克拉夫站起身,把他灰色法蘭絨外套上的煙灰撣掉,然後他整了整領帶,朝喬治眨了眨眼,說:「所以我最好還是去法庭上看看威爾斯怎麼作證。」

當克拉夫悄悄溜進法庭後面的時候,理查德·威爾斯,一位退休的公務員,已經結束了證人宣誓。克拉夫心想,他看上去可不像一位經歷了一場戰爭,還留了一把韋伯利手槍作紀念的人。如果說有哪個人天生就是陸軍財務人員的話,這人便是理查德·威爾斯——一身灰色西裝、一頭灰色頭髮、一條灰色領帶,皮膚紅得嚇人。從皮膚看,他不習慣澳大利亞強烈的陽光。

霍金站在被告席上,身體有意識地往前靠,眉宇間兩條豎紋清晰可見。看到霍金對於威爾斯的出庭表現出明顯的關注,克拉夫像小孩一樣感到高興。斯坦利引導威爾斯先生完成了所有的程序後,以談話的口氣向他說道:「法庭里有你以前見過的人嗎?」

威爾斯朝被告席點了點頭。「菲利普·霍金。」

「你是怎麼認識霍金先生的?」

「他母親是我們的一個鄰居。」

「他對你們家熟悉嗎?」

「在他搬走之前,常常在晚上陪他母親到我們家打橋牌。」威爾斯的目光一直在王室法律顧問和被告人之間遊離不定。儘管斯坦利先生的舉止很隨和,但他明顯對自己擔當的角色感到不自然。

「你曾經有一支口徑為038的韋伯利手槍嗎?」

「是的。」

「你曾給霍金先生看過那把槍嗎?」

克拉夫的視線隨著威爾斯痛苦的目光轉移到了旁聽席上,那裡坐著霍金年邁的母親。威爾斯深吸了一口氣,小聲咕噥道:「我可能給他看過。」

「仔細想一下,威爾斯先生,」斯坦利的語氣很溫和,「你把槍給霍金先生看過還是沒有看過?」

威爾斯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說道:「我給他看過。」

「你平時將手槍放在哪裡?」

看得出,威爾斯鬆了一口氣。他剛才一直聳著肩,現在下垂了一點兒。「放在客廳寫字檯的一個鎖著的抽屜里。」

「你給霍金看槍的時候就是從那裡把槍拿出來的嗎?」

「應該是。」他一字一頓,說得很慢。

「因此霍金先生知道槍放在哪裡?」

威爾斯朝下看了看。「我想是這樣。」他咕噥道。

法官身體向前傾了一下。「威爾斯先生,你必須讓陪審團聽清楚你的回答。」

斯坦利笑道:「非常感謝,法官大人。威爾斯先生,請你告訴我們,這把槍後來怎麼樣了。」

威爾斯使勁兒地抿了一陣嘴唇,然後聲音又細又輕地回答道:「後來被偷了,在一起入室行竊中。就在兩年多前,當時我們去度假了。」

「你和你妻子回來以後感到很不愉快吧!你損失很大嗎?」斯坦利問道,語氣中充滿了同情。

威爾斯搖搖頭。「一個銀質旅行鍾,一塊金手錶和那把槍。但他們再沒往裡走。金錶和槍都放在那個抽屜里。」

「你給警察把槍的特徵描述得很清楚,除了編號外,你記得它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威爾斯清了清嗓子,捋了一下鬍鬚,打量著眉頭緊鎖的霍金。「手柄底部的角上有個缺口。」他說得結結巴巴。

斯坦利轉向法庭書記員,說:「你能給威爾斯先生展示一下十四號物證嗎?」

書記員把韋伯利手槍從展桌上拿起來,穿過法庭拿給威爾斯。他把槍翻轉過來以便讓證人看清楚槍托的兩面,上面是橫豎交錯的花紋。「不要著急,慢慢看。」斯坦利語調柔和地說。

威爾斯再一次朝旁聽席上望了一眼。克拉夫突然發現,霍金的臉變得扭曲了,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這是我的槍。」他說,語調呆板,聲音含混。

「你能確定嗎?」

威爾斯嘆了一口氣,答道:「能。」

斯坦利笑了。「謝謝你今天來到這裡,威爾斯先生。接下來,我精通法律的同行海斯密施先生可能有一些問題要問你。」

這可能會很有意思,克拉夫心想,海斯密施先生除了給他的當事人挖一些更深的陷阱外,還能問些什麼問題呢。在斯坦利問最後幾個問題的時候,霍金趕緊草草地寫了一點什麼東西,遞給他的一位律師。那人迅速地看了一眼,然後塞給海斯密施的助手,助手將它放到了海斯密施的面前。

這時,辯護律師站起來了。笑容攪亂了他臉上的皺紋。他掃了一眼便條,便開始詢問威爾斯,語調比斯坦利更為和藹。「你的房子被盜時,你在度假,對不對?」

「是的。」威爾斯不耐煩地答道。

「你給某個鄰居留過鑰匙嗎?」

威爾斯抬起頭,眼睛裡閃現出一線希望。

「我總是給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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