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節

這些照片使卡弗無話可說。喬治想,一定還會再有讓他無話可說的時候。卡弗盯著這些照片,彷彿這樣就可以抹去這些圖像,代之以霍金賣給當地商店的那些關於斯卡代爾的明信片。接著,他突然轉過頭,指著一張紙,說:「這是內登家的電話號碼。你們提審犯人時他想在場。」說完便站起身,把掛在桌後牆上的外套一把抓了下來。

「您不留下來提審,長官?」喬治問,聲音中透出一股失望。

「這案子從一開始就是你的,你干到底吧!」卡弗冰冷冰冰地說。他把身子一縮,穿上外套,「你和克拉夫,你倆審吧!」

「但是,長官。」喬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本來想說他從來沒有經手過這麼大的案件,而且審訊時證據很少,在這種情形下,作為總督察應該負起責任。這些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講出來,因為他意識到卡弗覺得這個案件以後還會有問題,所以他不想參與其中。

「但是什麼?」

「沒什麼,長官。」

「那麼你們還等什麼?如果你們還站在我辦公室里,我可沒辦法鎖門,是不是?」

「對不起,長官。」喬治說。他從卡弗的桌上拿起那張紙,轉身向刑事調查科走去,「隊長,」他衝剋拉夫叫道,「拿上外衣,我們走。」

克拉夫感到很吃驚,但還是照他說的做了。卡弗皺著眉問:「你們去哪裡?不是有個犯人要指控和審訊嗎?」

「我現在就給內登先生打電話,請他一小時內趕到這兒。接下來我打算帶克拉夫跟我回家吃飯。到現在為止,我們倆就吃了個早飯。而一場大的審訊光靠尼古丁和咖啡因是撐不下來的,長官。」喬治毫無歉意地說。

卡弗譏諷道:「這是你在大學學的?」

「不,長官,實際上這一點是我從馬丁警司那裡學來的。他常說不能讓人餓著肚子投入戰鬥。」喬治笑道,「現在,如果您不介意,長官,我們要去幹活了。」他轉過身拿起電話。喬治能感覺到,在他撥號的時候,卡弗正從背後盯著他,兩眼冒著怒火。「你好,內登先生嗎?我是巴克斯頓刑事調查科的貝內特探長。我計畫在一個小時內,以涉嫌謀殺和強姦罪審訊你的當事人。屆時你若能到這來,我會十分感激。嗯,啊,好的,到時見,謝謝你。」接著,他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是安妮嗎?是我。」他轉過身,兩眼直視著卡弗。卡弗不滿地哼了一聲,憤然地向樓梯走去。

一個小時後,阿爾菲·內登準時出現在審訊室。他是那種典型的鄉村富裕律師,身穿做工精良的精紡毛料三件套,戴著半月形金邊眼鏡。大腹便便,但不失勻稱,面色紅潤,鼻子肉乎乎的,光禿禿的頭頂在燈光下發著光,下巴颳得乾乾淨淨,似乎是在出門前專門刮過。要是沒有那雙眼睛,很容易把這顆腦袋誤認作南瓜。他的眼睛又小又黑,像是老式玩具熊的玻璃眼珠。什麼也逃不過他的這雙眼睛。它們除了搜羅證據,很少有不動的時候。他是個精明的對手。喬治想,但願霍金在僱用他的時候,對當地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

克拉夫將霍金一帶出牢房,他們便馬不停蹄地履行一些手續。霍金一言不發,厭惡地微撇著嘴。他看上去整潔、自信,像今天早晨十點鐘的時候一樣。

喬治首先告訴了霍金應該注意的事項,然後說:「繼今天早上以涉嫌謀殺罪拘捕你之後,我從地方法院獲得了一張搜查令。」他將搜查令遞給內登。對方仔細檢查了一番,微微地點了點頭。「我和我的同行們今天下午對你的住宅進行了搜查。在搜查過程中,我們在外屋發現了一個嵌在地下的保險柜,那個外屋已被你改造成了暗室,供沖洗照片使用。我們用你藏在書房裡的鑰匙打開了保險柜,發現了六個黃褐色的信封。」

「六個?」霍金突然插問道。

「結果是六個信封中裝著一些照片和底片。據此,菲利普·霍金,我將以強姦罪指控你。」

喬治的陳述符合法律要求,在此過程中霍金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喬治想,看來他不準備在這裡無理取鬧。現在他自認為已經擺脫了那個大的罪名,所以打算什麼也不說,準備接受強姦的罪名以及由此應該受到的懲罰。

「我能看看這些證據嗎?」內登平靜地說。

喬治用詢問的目光打量著霍金。「你當真要你的律師看那些照片嗎?我的意思是,內登先生是最出色的律師,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冒險讓他撒手不管。」

「貝內特先生!」內登警告道。

「如果他不知道你們這些雜種偽造了什麼,他就無法為我辯護。」霍金說。他說話的腔調已不像今天早晨那樣居高臨下、屈尊俯就。

喬治當著他的面打開了一個活頁夾。在他們外出的那一小時里,克萊格已將每張照片和相應的底片分別裝進了不同的袋子里。刑事調查科值夜班的警察給每個袋子貼上了標籤。明天,法醫組將會對其進行鑒定。最後,警方的攝影師要把底片沖洗出來,但今天晚上,喬治需要拿著這些證據。

他不動聲色地把第一張愛麗森的照片放在了霍金和內登的面前。霍金蹺起雙腿說:「有煙嗎?」

內登將驚駭的雙眼從那張照片上移開,轉而看著霍金,彷彿對方是來自別的星球的怪物。「什麼?」他無力地問。

「煙,我的抽光了。」霍金說。

內登不停地眨巴著眼睛,然後吧嗒一聲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取出一包還未打開過的「本森·籬笆」牌香煙,扔到霍金面前。霍金打定主意不再去看那些喬治在內登面前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照片。內登似乎被眼前的這些玷污少女的照片迷住了。當最後一張照片擺到他面前時,他清了清嗓子。

「他們偽造了這些照片,」霍金說,「誰都知道照片可以偽造。我的繼女走失了,他們沒有能力找到她,所以就誣陷我,以顯得他們辦案有功。」

「我們也找到了底片。」喬治平靜地說。

「底片也能偽造,」霍金不屑地說,「你先偽造一張照片,然後再把這張照片拍下來,結果,嘿,你們就得到了一張能夠洗出照片的底片。」

「你否認你強姦過愛麗森·卡特爾?」喬治以懷疑的口吻問道。

「是。」霍金不容置疑地答道。

「我們還找到一件帶血的襯衫,和你讓一位倫敦的裁縫量身定做的其他襯衫在樣式、尺寸上完全一樣,也藏在你的暗室里。」

霍金終於害怕了。「什麼?」

「那件襯衫的前面、袖子的下方及袖口沾滿了血跡。如果拿去檢驗,我想,會跟我們先前發現的留在愛麗森內褲上的精斑是一個人的。」

「什麼襯衫?我的暗室里沒有襯衫。」霍金前傾著身子大聲叫嚷著,手中的香煙指向空中,以表明他的觀點。

「襯衫就是在那兒找到的,還有那把槍。」

霍金雙眼圓睜。「什麼槍?」

「一把韋伯利左輪手槍,口徑為038。跟你母親的鄰居威爾斯先生幾年前被盜的那把一模一樣。」

「我沒有手槍。」霍金急促地說,「你正在鑄成一個大錯,貝內特。你八成想通過誣陷我來逃避責任,但你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聰明。」

喬治臉上的笑容像窗外正呼嘯而過的寒風一樣讓人感到刺骨。「你應該知道,我將向檢察長彙報這一情況,我堅信他會准許我們以謀殺罪起訴你。」他毫不讓步地說道。

「這簡直是胡鬧!」霍金大聲喊道。他在座位上扭來扭去,轉而向他的律師發泄他的敵對情緒,「告訴他們,他們不能這樣做。他們手裡的照片全是偽造出來的,毫無價值。告訴他們!」

內登看上去似乎很後悔今天來到了這裡。「我必須建議你別再說什麼了,霍金先生。」

霍金正要張嘴反駁,內登又重複道:「別再說什麼了,霍金先生。」那種尖刻的聲調跟他溫和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

「貝內特先生,我的當事人現在不會再做進一步的陳述了,也不會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現在,我請求跟我的當事人單獨談一談。另外,我們會在明天開庭前和你見面。」

喬治坐在那裡,兩眼盯著打字機。他必須為法庭的當值督察準備一份強姦罪的案情摘要。這是還押候審案的一項明確要求。有阿爾菲·內登在那些當地有名氣的法官面前為這位斯卡代爾的鄉紳辯護,喬治絲毫不敢麻痹大意。他覺得頭一陣一陣疼得很厲害,他實在忍不住,只好閉上一隻眼睛以緩解疼痛。

他嘆口氣,又點著一支煙。「反對保釋的理由。」他喃喃自語。

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想,晚上這個時候,來的可能是一位值夜班的人,給他送一杯茶,以表同情。「進來。」他叫道。

馬丁警司推開了門。他沒有穿制服,而是身著整潔的晚宴服。「我沒有打擾你吧?」他問道。

「非常歡迎您的打擾,長官。」喬治真心實意地說。馬丁在喬治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從屁股後面的口袋裡抽出一隻時髦的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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