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節

1963年12月12日 星期四晚上8點06分

喬治如釋重負地回到家裡,他都記不清是怎麼把門關上的。帽子還沒來得及摘掉,客廳的門已經打開了,安妮跺著碎步,三腳兩步地跑過來,投入他的懷抱。「回家的感覺真好!」他嘆了口氣,安妮頭髮上散發出的麝香撲鼻而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前一天早上到現在都沒有洗過臉。

「你太累了,」她心疼地說,「你要是把身體搞垮了,對誰都不好。進去吧,爐子還開著,要不了五分鐘就可以把飯做好。」她掙脫他的懷抱,用挑刺兒的眼光看著他,「你都快被拖垮了,吃完晚飯趕緊洗個澡,上床睡覺。」

「要是有熱水,我想先洗澡。」

「好,我已經把熱水器打開了。本來我想洗,但你最好洗一下。你先去脫衣服,我來放水。」安妮一邊說著,一邊催著他上樓。

半小時後,他穿著睡衣坐在餐桌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一大盤胡蘿蔔燉牛肉,還有一份黃油麵包。「對不起,沒有土豆,」安妮抱歉地說,「我想黃油麵包做起來更快一點,我知道你一進門就想吃東西。你每次只要有事兒,從來都不好好吃飯。」

「嗯。」他嘟噥了一聲,滿嘴都是飯。

「你們找到她了,那個失蹤的女孩?所以你才回家來了?」

他滿嘴的食物好像一下結成了一個嚼不爛的硬塊兒,喬治勉強咽了下去,就像是吞下去高爾夫球那麼大的一個毛團。「沒有,」他說,眼睛盯著盤子,「我想,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肯定已經死了。」

安妮臉色蒼白。「太可怕了,喬治。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呢?」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我不敢肯定。但我們知道她不是自願離家出走的。你別問我為什麼,反正我們知道。她家裡不是很有錢,別人不會綁架她索要贖金。一般來說,拐走孩子的人不會讓孩子活得太久,所以我猜想她已經死了。即使還活著,也活不到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因為我們現在根本沒有線索繼續調查下去。在當地人眼裡,我們好像是他們的敵人。而且地形也很複雜,不利於搜尋,似乎也在和我們作對。」他把盤子推到一邊,伸手接過安妮遞給他的煙。

「太可怕了,」她說,「她母親怎能忍受得了?」

「魯絲·霍金很堅強。我想,如果你生活在一個生活條件很艱苦的地方,像斯卡代爾那樣,你會隨遇而安,不會去和命運抗爭。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把二者結合得這麼好。七年前,農場發生事故,她失去了第一個丈夫,現在又出了這事兒。現在的丈夫也不怎麼樣,光想著自己,考慮任何事情都看是不是對他們有利。」

「他們?你是說男人吧?」安妮故意跟他打趣兒。

「別逗了。我可不是那種人。我沒指望一進門就有茶喝。我不用你伺候。」

「如果我不那樣,你很快就會厭煩的。」

喬治笑著聳聳肩,算是默認了。「或許你說的沒錯。我們男人習慣讓你們女人照顧。但是如果我們的孩子失蹤了,我不會要求我的妻子在她出去找之前,把茶給我泡好。」

「他竟然這樣嗎?」

「有人看見過。」他搖搖頭,「我不該告訴你這些。」

「我會給誰說呢?我在這兒只認識其他警察的妻子。而她們從沒有把我當知心朋友。那些跟我同齡的女人,她們丈夫的警銜都比較低,她們不會信任我。尤其我是一名教師,而她們不過是售貨員或者辦公室的小職員。丈夫的警銜比較高的那些女人又比我大,在她們眼裡我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出去亂說。」安妮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在向他訴苦。

「對不起。我知道你在這兒不容易交朋友。」他緊緊地攥住她的手。

「我不知道如果我失去一個孩子會怎麼樣。」她說話的同時,幾乎是無意識地把一隻手放在了肚子上。

喬治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他嚴肅地問。

安妮白皙的臉一下變得通紅。「還不好說,喬治。只是……唉,我的月經還沒來。過了一周了。所以……對不起,親愛的,我本來打算確認之後再告訴你,也考慮到你一直在忙著這個失蹤案。不過,恐怕不會錯,應該是懷孕了。」

安妮的話音一落,喬治的臉上綻出了笑容。「真的嗎?我要當爸爸了?」

「也可能不是。但我的月經一向很準時。」她看起來有些不放心。

喬治一跳而起,把安妮從椅子上拉起來,高興地讓她轉啊,轉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們搖搖晃晃地停下來以後,他充滿激情地親吻她,「我愛你,貝內特夫人。」

「我也愛你,貝內特先生。」

他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把臉埋在她的頭髮中。有孩子了,他自己的孩子。他必須想方設法確保他的平安,他要做一個從亞當夏娃以來最好的父親。

在某種意義上,愛麗森·卡特爾的失蹤案對於探長喬治·貝內特變得更加重要了。現在,偵破此案不僅具有象徵性的意義,而且也變得特別神聖。

斯卡代爾的氣氛就像山谷周圍的石灰岩懸崖一樣沉重。查理·洛馬斯在警察那裡的一番經歷就像愛麗森失蹤的消息一樣快速傳遍整個村子。女人像往常一樣要看一看孩子們是不是睡覺了,她們總是不放心;村裡的男人們則聚集在阪可塞得農舍的廚房,在魯絲嫁給霍金前,她和女兒就住在這裡。

特瑞·洛馬斯,查理的父親,一邊吸著煙斗,一邊埋怨那些警察。「他們沒有權利像對待犯人那樣對待我們查理。」他說。

查理的哥哥約翰皺著眉頭說:「他們根本不知道愛麗森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把查理抓去就是要讓人看他們不是在應付差事。」

「他們不會這樣就此罷休吧?」查理的叔叔羅伯特說,「如果他們沒有從查理那裡得到什麼信息,還會來挨個審訊我們。貝內特那傢伙對愛麗森的事著了魔,你們也能看出來。」

「但這應該是好事,」雷·卡特爾插嘴說,「說明他會履行職責,不會半途而廢。」

「如果是這樣那也不錯。」特瑞說。

「是啊,」羅伯特愁眉苦臉地說,「但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分心?因為他總是糾纏查理這樣的年輕人。我們都知道這小子有些膽小。他們會強迫他按照他們的意思來說。如果他們找不到罪犯,說不定就把查理一抓了事,讓這個案子見鬼去吧。」

「我們有兩條路可走。」傑克·洛馬斯說,「一是給他們設置障礙。除非是對查理有利的事兒,其他的我們什麼也不說。這樣,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另外找一隻替罪羊。二是儘力幫助他們,讓他們知道眼睛光盯著關心愛麗森的人是不會找到姑娘或者綁架她的人的。」

好長一段時間人們鴉雀無聲,只有特瑞吸煙斗的聲音不時打破廚房裡的寂靜。最後,老羅伯特·洛馬斯開口了。「或許我們兩條路都可以走。」

喬治不在的時候,工作仍在繼續。當天的搜尋工作已停止,但在專案辦公室,穿著制服的警察們已經制訂好了第二天的計畫。他們願意接受當地聯防隊和皇家空軍學員們的幫助,讓他們參加周末的搜尋。對於結果,沒有一個人說出自己的想法,但個個都顯得很悲觀。但是,如果需要,他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搜遍德比郡的每寸土地。

在朗諾,克拉夫和克萊格喝了一肚子的茶,但腦子裡卻想不出任何的線索。就他們的觀察,鄉下不比城裡,這裡到了九點半人們就要上床睡覺了。也就在這個時候,克拉夫撞上了大運。一對老夫婦去里克購買聖誕節的東西剛剛回來,他們看到一輛路虎車停在衛理公會教堂邊的草地上。「當時還不到五點。」丈夫肯定地說。

「你怎麼注意到它的?」克拉夫問。

「我們去教堂做禮拜。」他說,「一般情況下,只有牧師的車停在那兒。我們其他人都把車停在路邊上。當地人都知道。」

「你認為這個司機沒有把車停在路邊是為了不引起人們的注意嗎?」

「我想是這樣。他不知道把車停在那兒反倒更能引起注意,是吧?」

克拉夫點點頭。「你看到司機了嗎?」

兩個人都搖搖頭。「天很黑,」妻子說,「沒有一盞燈亮著。我們只是一閃而過。」

「那輛車你們注意到什麼沒有?是長軸距還是短軸距?什麼顏色?是固定車頂還是帆布頂?牌照上有什麼字母或者數字?」克拉夫進一步問道。

他們再次猶豫地搖搖頭。「說實話,我們沒太注意,」丈夫說,「我們當時一直在說肥畜展覽的事兒。有一個朗諾的小夥子摘了頭獎,他邀請我們在里克喝一杯。村裡有一半人都去了。但我們還是想著回來。我老婆想把屋子裝飾一下。」

克拉夫看看周圍一串串自製的紙帶,人造的聖誕樹,樹上掛著幾串小彩燈和帶有花環的閃光片,那些閃光片看起來像是聖誕節過後被狗啃過一樣。「我明白為什麼了。」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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