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黃色黑條練功服 時尚女魔頭的權力秘訣

安妮·海瑟薇和梅麗爾·斯特里普主演的電影《穿普拉達的女魔頭》,之所以成為2006年的熱門話題,關鍵在於,它以Vogue美國版主編安娜·溫圖爾為原型,並將她塑造成一個飛揚跋扈的女人。這部電影,促成了另一部電影的誕生,那就是知名的紀錄片導演卡特勒(R.J.Cutler)的《九月刊》。

卡特勒拍攝這部電影,目的在於展示一個真實的、有別於小說和電影中的「時尚惡魔」形象的安娜·溫圖爾,為此,他組成四人團隊進駐Vogue,用九個月的時間,拍了三百個小時的素材,最終剪成的片子,則緊緊圍繞安娜·溫圖爾及其團隊出版2007年9月刊的過程,這期雜誌是Vogue有史以來最厚的特別號,厚達八百四十頁,有七百二十七頁是廣告。

《九月刊》是在《穿普拉達的女魔頭》之後拍的,也正好可以在《穿普拉達的女魔頭》之後看,兩個片子恰成對照,而且十分有趣。《穿普拉達的女魔頭》用誇大其詞的宣傳,讓人以為即將看到一部無情的揭秘電影,但實際上,它並沒怎麼醜化安娜·溫圖爾,連表面上的譏諷都算不上,甚至在最後,把安娜·溫圖爾塑造成了一個溫和地注視著後輩成長、有意對她進行磨礪的智者。整個影片的構架,完全是好萊塢式的,先拋出直白殘酷的現象,最後以溫情進行解讀。

《九月刊》卻恰恰相反,看起來是塑造安娜·溫圖爾和時尚業的正面形象的,卻隱晦地表達出了一種譏諷,《穿普拉達的女魔頭》中的女魔頭的跋扈囂張,完全可以理解為個人主觀印象,《九月刊》卻以平白的記錄、訪談,印證了《穿普拉達的女魔頭》沒能印證的部分。

影片中的安娜·溫圖爾,總是飄忽地、隨意地掃一眼那些千辛萬苦地拍出來的照片、名家設計製作的衣服,並立刻否決掉,哪怕那作品並不差,哪怕那是一組花費五萬美元拍出的照片,哪怕距離雜誌出刊只剩幾天。當然,這種囂張或許基於她所達到的職業高度,也基於她所洞悉的權力秘訣:否決得越多,態度越隨意,越加固她的權力,因為,權力的秘訣就是否決,不用在否決上的權力,不能稱為權力。

為什麼是這樣呢?因為多數時候,人不是不自由的,而是太自由了,在龐大的世界上,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走去,可以作出任何一種嘗試,最終被龐大的可能性淹沒,所以,人人都在尋找一個做主的人,替自己,替一群人。即便是貿然的做主,也給人們提供了一個方向和邊界。人要的就是一個邊界。所以,《逝去的武林》中說得好:「拜師傅,就是找一個能替自己做主的人。」

安娜·溫圖爾則擔任了那個做主的人,那個提供邊界的人。一張照片和另一張照片那種微妙的差別(而且是非常主觀的),是否有那麼重要?真有所謂風尚存在嗎?所有人都惶然不知,她卻敢於提供一個方向,一個邊界,她認為羽毛服飾將重新流行,她認為夾克將回潮,所有人都朝著她指的方向去,因此印證了她的說法,其實,如果她將鐵皮衣服定為下一季的時尚,也會收穫同樣的回聲。權力就是在不斷做主、不斷為別人提供邊界的過程中漸漸獲得的。同樣資質和同樣起點的人,抵達了一個同樣的層面後,大部分人停滯下來,敢於做主的人則繼續往前走,獲得更多的權重。

世界像一艘沒有方向的船,人們眼巴巴地等著做主的人領頭的人出現,並心甘情願地由其意見左右,以獲得掌握世界的幻覺,這是《九月刊》告訴我的,也是我們的歷史不斷印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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