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黃色黑條練功服 保安的那身衣服

作為一個制服控,制服在我眼裡,總能獲得比普通服裝更高的評價,但我唯獨不喜歡保安的衣服,在所有的制服里,保安的那身衣服,是最難看的。

賈樟柯電影《世界》里成泰扮演的男主人公是大型主題公園的保安,他和他的同事所穿的制服,就是我們最常見的那種保安服,青灰色,寬肩,大襠,肥褲腿,並配以硬殼大檐帽,整套服裝臃腫、顯不出身形。《好奇害死貓》中,廖凡扮演的保安所穿的制服,大概是為了和整個電影的時尚氣息配套,略顯精心,藏藍色的褲子,藍灰色的襯衣,有肩章有領帶有飾帶,整套服裝努力向警服靠攏,但那身衣服並不具現實性,現實中的保安服,還是以《世界》中的式樣居多。

芬蘭電影大師阿基·考里斯馬基的電影《薄暮之光》中的主人公也是保安,是最弱、最容易被忽略的那群人中的一個,他租住在地下室,去銀行貸款也被拒絕,並遭到銀行經理無情的羞辱,他的衣服,也非常難看,深色,鬆鬆垮垮,有很多不必要的口袋,腰身和臀部的設計都不合理,非常不合身——保安的衣服也難得合身,薪水微薄,流動性大,今天穿在你身上,明天或許就要穿在他身上,永遠不會合身,更別奢望有什麼美感。

僅憑一件事物的美感,我們就可以輕易判斷出它在社會中所處的位置——美也是依照等級進行不公平分配的,在這個等級金字塔上,越往下,所分配到的美感資源越少。儘管,以較少的成本,也可以實現某種簡單樸素的美,但整個世界更願意以稍高的成本實現丑,並把它強加於人,以賦予一個人或一個群體醜陋外殼的方式,框定一個人或者一個群體的位置,其中的潛台詞是:你只配享用這種程度的美感。經濟適用房、保安服、校服都是欠缺美感的樣板。

我曾在一座號稱全城第二高的大廈上班,大廈的保安,月收入四百五十元,沒有保險,沒有假期,他們所穿的,就是《世界》中那種款式的保安服。對這身衣服,他們並無好感,從不清洗,更別提熨燙,對這份工作,他們也並不看重,其中一位,時常埋首在自學考試本科段的教材里(他說他已取得了大專的證書),時刻準備離開,儘管四年過去了,他還是沒能走掉。有天我在街上遇到他,幾乎沒能認出他來,他脫掉了保安服,穿著牛仔褲和淺色的T恤,騎著摩托車,怎麼看,都還是一個比較精神的男人,我相信他也懂得美,對美也有需求,但他所得到的,他所分配到的,是醜陋的保安服。

所以我希望他能突破他現在的境況,儘力向上走,當然,突破自己所在的層次,向上走一層,很難,比這更難的,是獲取上一層的美感,因為那需要在稍高的層次滯留得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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