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不是泰迪熊 簡·愛一定會美

某位女明星張揚她籌到資金拍《潘玉良》的事,得意之間,也不忘記表現她有多麼為難。她的為難之處在於,潘玉良的「身世和美醜存在很大爭議」。當然,身世也就罷了,撲朔迷離,反倒增加傳奇性,重點是歷史上的潘玉良非但不美,而且很醜。由鞏俐和李嘉欣飾演,固然已經駭人聽聞,即便由略具姿色的她來演,似乎也是對史實的極大不敬。

潘玉良相貌究竟如何?曾與潘玉良有過交往的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指出,真實的潘玉良「獅子鼻、厚嘴唇」、「真的很醜,她走在香榭麗舍大街是有回頭率的,不是因為漂亮,而是因為長得實在不怎麼樣。」

但不論潘玉良是美是丑,最後呈現於銀幕的,鐵定是個美女。這不只是電影作為商品的必須,更是男權社會的必須。男名人入了傳記片,不需要更美,不論是巴頓將軍、卡波特、雷·查爾斯、魏爾倫,還是甘地或者王爾德,只要是有照片可查的人物,登得銀幕,形似是第一要務。所以菲利普·塞默·霍夫曼戴上大黑框眼鏡,細心地抿著頭髮,復活卡波特的猥瑣;所以本·金斯利為扮演聖雄甘地,努力挨餓。各種傳記片的幕後花絮里,津津樂道的都是男演員們怎樣扮丑,怎樣為了再現主人公的肚腩而暴飲暴食,甚至三個月沒有去健身房。而拉塞爾·克勞演了納什,張震演了吳清源,就引起了非議。影評人嫌拉塞爾·克勞緊身白T恤下的胸肌和肱二頭肌過於發達,又嫌張震太俊美,背後的潛台詞是,男人不需要美。美是取悅,是對性別權力的背叛,成功男人、男性名人,就更不需要美,不論美醜,他們天然就該被接受。

女名人出現在傳記片中,卻務必要美。不管你是伊迪斯·皮雅芙、簡·奧斯汀、西爾維婭·普拉斯,抑或慈禧太后、女革命家、潘玉良,抑或無鹽氏,一旦出現在銀幕上,都由一等一的美女擔綱,女性向來擔負著照亮銀幕的天大責任。即便妮可·基德曼裝上假鼻子在《時時刻刻》中扮演弗吉尼亞·伍爾芙,或者查理茲·塞隆醜化全身在《女魔頭》中扮演沃諾斯,背後也有心理支撐——她們本來是美女。還有《簡·愛》,儘管不是真人傳記,可簡·愛的形象這樣深入人心,也等於是傳記了。但原作中的簡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電影中的歷任簡·愛卻都是端莊大方的美女。當1996年版的《簡·愛》當真選了相貌平平的甘斯布出演簡·愛時,卻激起了公憤,人們認為,甘斯布是歷任簡·愛中最丑的一個。女人在電影里,務必要美。電影呈現了一種性別剝削,這種剝削以美的形式實現。

所以我們對影像中的女人懷有一種信任:她們必須、並且、必然是美的。所以,女性名人只管負責出名,只管邋裡邋遢,只管在畫室里蓬頭垢面,在實驗室里為提煉鐳元素口吐白沫,自有傳記片會負責把你拍得美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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