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年,我和一個人網戀

我養的一條紅鰭白肚金魚死了。

晨晨說是我害死的。因為前一天,我餵魚時倒魚食倒多了,金魚是撐死的。

晨晨在化妝,今天她打扮得特別美。白色的長裙子,中分公主頭,看起來特別清純好看。我知道今天又是那個人來北京的日子了。

晨晨出門前很鄙夷地對我說:你能不能別把那魚放你手心裡獃獃地看啊,腥死了。

然後晨晨就走了。她心情挺好的。那個人一來北京她什麼脾氣都沒有,但如果那個人不在,她就會像時時刻刻在來大姨媽,各種惱火,暴躁。

那個人有妻子,和晨晨是在一次飯局上認識的。晨晨從來沒有給我看過那個人的照片,也沒有告訴過我那個人的名字。晨晨說,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那個人太厲害了,一說,就是緋聞。

其實,我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晨晨也會偶爾自己提起,說起一些惹人聯想的詞兒,眉眼裡帶著一種喜滋滋。

我從來不對晨晨和她的情事發表意見。我不是衛道士,並且一點也不覺得我的二十二歲比她的更美麗。

我和晨晨認識了半年多,我們一起合租了這套民房。我們搬進來時,那金魚就在了,是前任房客留下的。一直以來我覺得那麼小的魚缸養著三條魚太擁擠了,現在卻覺得,那剩下的兩條,一定覺得很空虛。

那個晚上晨晨沒有回來,後來的好幾個晚上她都沒回來。

晨晨在的時候不覺得怎樣,她一不在,我總是有些害怕了。我就跟夙陽在網上天南地北地聊天。有時,夙陽也會給我打電話,我會在他的聲音中睡著。

我不記得我和夙陽是怎麼在網上認識的了,就好像是你忽然發現了手上長了一顆痣,而你並不知道那痣什麼時候出現的,但你以後卻要每天都面對它了那樣。我和夙陽彼此之間就像是和自己的一顆痣這樣的關係。莫名其妙地就親密起來,每天互相打擾。

當然,只是在網上。我給夙陽講我的夢想,我說我要寫一本可以感動全世界的小說。夙陽會鼓勵我。我在生活中是個很安靜的人,但一到網上,我就像個話癆一樣。有時我說十幾句,夙陽才來得及回上一句,我也不生氣。

我們莫名其妙地聊了大概半年後的一天,夙陽告訴我,他那天見到我了。

我嚇了一跳,我說,怎麼可能。

夙陽說,他去了我所在的那家沃爾瑪超市服務總台,問了我洗手液在哪個位置。

那時,我在沃爾瑪做播音員,每天都有很多人到總台去問很多問題。我真的不記得哪個人問過我洗手液的位置。

我閉上眼睛,回憶那天問過我問題的所有人,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有誰問了我洗手液。

我覺得有些生氣,因為他竟然看過我了,我卻連他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這讓我感覺有些吃虧。

所以,我就不依,我說,不行不行,我也得見你。

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夙陽面前,總是一副小女孩恃寵而驕的樣子。

夙陽說,等你真正準備好的時候,再來見我吧。

我說不上我對夙陽的感覺。好像是喜歡吧,又好像帶著防備。也許,這個世界上所有喜歡的心都又帶著防備。

之後好長時間,我都沒有見夙陽。但我們開始經常打電話。

對我和夙陽的關係,晨晨罵我。晨晨說:網戀能有什麼未來。

我有點小家子氣,幾天都不想搭理晨晨。晨晨一點都不知道我在生她的氣,依然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吃飯。

晨晨不上班,她的那個情人偶爾來會給她一些錢。她要得不多,甚至不要。她對那個人是真的喜歡,所以想摒棄一切與喜歡無關的東西。但晨晨打扮折騰得厲害。她說:一個女孩子,她可以很窮,但她不能看起來很窮。她必須是好看的。穿衣服必須是有品位的。

晨晨有工作,也有一幫給她介紹工作的朋友。她的工作就是陪人去吃飯。就僅僅是吃飯。一頓飯收費大概500+。北京有好多這樣的,不工作而只是陪別人吃飯就能活下去的年輕女孩子,她們都一樣的年輕,漂亮,當然也有些懶,有些天真。很輕鬆地就能賺到錢,並且還能在飯局上認識金主。

晨晨的那個人,就是在那樣的飯局上認識的。

5月的時候,那個人帶著晨晨出國了,又只留下我一個人。我發燒了,大概是因為春季過敏,渾身起了小紅疹子,一片一片的特別恐怖。

我一個人去醫院掛吊瓶,夙陽剛好打電話來。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夙陽聲音的那一刻,我一下就哭出了聲。

真的,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經歷,當你生病的時候,你覺得你一個人完全可以扛住的時候,忽然間一個親密的人出現,就算是打了一個電話而已,這種出現,就像一雙手,唰地推翻了你刻意搭建的堅強的假牆。

就是在那天,我見到了夙陽。他來到醫院,有些害羞地坐在我身邊,陪我打完了吊瓶。

說實話,我對夙陽的第一眼感覺不好。他和我想像中的太不一樣了,雖然他早就告訴過我他大了我十歲,但我看到他的臉,還是覺得他好老了。

我是個心裡有事兒就立刻無法控制地掛在臉上的人,夙陽看著我笑了:怎麼,對我很失望?

沒有啊,我說,面無表情的。

打完針,夙陽開車送我回家。我不認識那輛車,只覺得好大,好爺們兒。

之後他又開車送我好幾次,被晨晨看到了。晨晨直接爆了粗口說:我靠,小雨,你釣了個金主啊,卡宴呢。

我不認識什麼卡宴。我也不在乎夙陽是不是有錢。

我覺得我有些看不上夙陽,誰讓他那麼老呢。而我還這麼年輕,我想找一個和我一樣年輕,一樣有夢想,一起奮鬥的帥哥。

那一年,《非誠勿擾》大火,馬諾說她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而我呢,非常不同意,還差點變成網路暴民,和許多人一起罵她。

因為我的冷淡,夙陽挺受傷害的。雖然他依然每天給我打電話,我依然會接,但明顯的,他說,感覺不到我的熱情了。

有一次,他給我打電話,我手機停機了。他就幫我充了錢,問我怎麼手機停機了。我說,我沒錢了。他立刻就來給我送錢,厚厚的一沓,我不知道是多少。但我怎麼都不好意思要,他好說歹說,我才只抽了500。

那500塊,我一直沒有還他。倒不是我不想還,而是我怎麼給他他都不要。他的這種不要,讓我覺得難堪,讓我覺得我是一個被他施捨的人。

所以後來,我就不接他的電話了,簡訊也不回,QQ也拉黑了。

最後一次見夙陽,是在我租住的民房的旁邊,坐在他的車子里。他很憂鬱,他瘦了許多。與我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我們聊天,我挺煩的,基本上是他說我聽。後來,他伸出手來要拿什麼東西,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他的手像閃電一樣縮回去了,然後不停地對我說對不起。

碰到我的手,算是我與他最親密的接觸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那天說,有朋友約他去廣州那邊做生意,前景不錯,他問我的意見。

我知道他是想說:如果你不讓我去,我一定不去。

但我偏偏說的是:去啊,你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嘗試去別的城市生活也好。北京人口基數大,剛好給我們這些北漂空出來一個人的氧氣。

他笑了,看著我說:真是不知道拿你怎麼辦。

在我與他見面的那些辰光,他從未講過他喜歡我。兩年後,當我離開了北京,收到了他的郵件,在郵件里他才承認,那時他有多喜歡我,甚至為了我在三個月內瘦了三十斤。他一直以為我嫌棄他胖,可是後來發現,我還嫌棄他老。

看到那封郵件的時候,我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我們確實擁有了一輛自行車,經常一起騎著那車去買水果和蔬菜。

我與我的男朋友是在夙陽去廣州後一個月後認識的,我看到網上有人招兼職配音演員,我就去應聘了。就是在那裡碰到了我現在的男朋友。他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年輕,陽光,帥氣,窮,有理想,願意奮鬥。

他滿足了我二十二歲那年所希望的一個男朋友該有的一切。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我為了他放棄了在北京的漂泊,和他一起回了他家鄉的小城,一直到現在。

我走的時候,晨晨非常生氣。晨晨在北京漂了三年,一直沒有什麼朋友,而我是她唯一一個不討厭又傻氣的姑娘。她說我是奇葩,我怎麼可以放棄高富帥去和一個屌絲在一起。

我離開北京一年後,和我十分相愛的男朋友在一起,過得很窮。有一次,我們連兩百塊錢都沒有了。我給晨晨打電話借兩百塊錢。她說她不借給我,要麼我滾回北京來,要麼再也不理她。

我就再也沒有跟晨晨聯繫過。那兩百塊,讓我挺傷自尊的。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晨晨和那金魚怎麼樣了。我走的時候,僅剩的那條游得正歡。而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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