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處理仇人的骨灰 對催人歲月的抗議

女為悅己者容,為嚼牡丹的牛,也容。

吃飽飯,惡徒只想到剔牙;淑女,都拿出補妝的匣子,用唇膏和畫筆塗嘴;一張嘴,兩片唇,塗得奼紫嫣紅,五色繽紛;塗完脂,抹過粉,對鏡撮嘴發出嘖嘖聲,滿意了,華燈下,果然煥發多幾分殺死人的嫵媚。

米蘭·昆德拉《無知》有一段字字到肉的情節:一個女孩,為了「破碎的愛情」,為了一連串「莫須有」的原因,決定尋死;她和同學們到山裡一家小旅館宿營,事前,她偷了母親五顆安眠藥。

當同學們睡規定要睡的午覺,她走上山路,走向山脊,零下十度,天,好藍。她吞了安眠藥,沒多久,睡意來了,「她知道,結束的時刻到了,太陽在她的頭頂,明明燦燦,明明燦燦……」這時候,她做了一件少男少女很有共鳴的事:從袋子里拿出一面鏡子,拿到面前,端詳著,她是那樣的美麗,她不想丟下這樣的美麗,「她為了自己的美麗而感動,為了撼動她的美麗、扭曲她美麗的這股感情而感動」;她,忽然憐憫那即將消逝的美麗;然而,睡意更深了……

幸運地,女孩讓人找到了,凍傷的手指能保住,但左耳變黑了,要切除,她的美麗,在手術刀下,被迫打了折扣。「這一切,竟然和她的預期背道而馳!」她想把未來廢除,要美麗變成永遠,偏偏失去了一隻嫩滑的左耳!

昆德拉這個老頭,對女孩們愛美愛得要死的「深層心理結構」,挖苦,也挖得夠深的。文學,真正的嚴肅文學,就是有這種痛苦的洞察;作者把目標人物和人物身上的瑕疵放大,置於燈下人前;我們看了,會心微笑;然後,泣不成聲。

我們都是從那樣的美麗和青春走過來的;為豬唇,不,為朱唇抹彩,對歲月的無情蠶食,說到底,只是一次抗議,一種徒然,一份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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