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節:女性形象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在莎士比亞"當你喜歡它時"這一劇中,劇中人羅莎琳德對她的表哥塞尼亞說:"哦,表哥,表哥,我的小表哥,你最了解我的愛有多深!但我無法表達:我的愛,就像葡萄牙海灣一樣無窮無盡。"在中國,一個婦人--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愛,和那個男人--那個丈夫對他妻子的愛,可以說就像羅莎琳德對她表哥之愛一樣深不可測,無法形容。它就如同葡萄牙海灣那般無窮無盡。

然而,我要談談它們彼此之間的那些不同之處。我說過,在中國人完美的女性觀念和古希伯來人的理想女性觀念,是由差異的。《所羅門之歌》中,希伯來情人這樣表達他對他太太的愛:"你是多麼漂亮,哦,我的愛,你和苔爾查一樣美,像耶路撒冷一樣秀麗,像一支揭竿而起的軍隊一樣可怕!"即使在今天,凡見過美麗的黑眼睛的猶太女人的人們,也都會承認,這幅描繪古希伯來情人賦予他們種族的理想婦女形象的圖景真實而又鮮明。可是,對於中國人女性觀念形象,在此,我想指出的是,其中卻絲毫也不存在使人感到可怕的因素,無論在肉體上,還是在精神上都是如此。即使是中國歷史上那個美麗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中國"海倫",她可怕,也只是因為她內在的魅力不可抗拒。我再前篇題為"中國人的精神"一文中,曾談到一個英文字"gentle"(文雅),並用它來概括中國人性類型給他人留下的整個印象。如果這一概括對真正的中國人來說,是真實可信的,那麼,它對於真正的中國婦女來說,就更準確了。事實上,真正的中國人的這種"文雅",在中國婦女那裡,變成了神聖的奇特溫柔。中國婦人的那溫柔,那謙恭和柔順,就如同《失樂園》中彌爾頓的除夕,那個婦女對她的丈夫說的那樣:

上帝是你的律法,你,是我的律法;此外,我一無所知,這便是婦人最幸福的知識和榮耀。

確實,中國人的理想婦女形象中,這種至善至美的溫柔特性,你從其他任何民族的理想女性形象中都無法找到,--沒有任何文明,無論是希伯來、希臘還是羅馬,都不具備這一特性。這一完美的、神聖而非凡的溫柔,只有在一種文明--基督教文明中,當它臻於極致的文藝復興時期才能找到。

如果你們讀過薄伽丘的《十日談》中格雷塞爾達那個美麗的故事,你們就會從中窺見真正的基督教的理想婦女形象。然後,你就會懂得中國人的理想婦女形象中這種完美的恭順,這種神聖的、純粹無私的溫柔意味著什麼。(z-70)

簡而言之,就這種神聖而非凡的溫柔性而言,那種真正的基督教的理想婦女形象,同中國人的女性觀念形象是大體相同的,但它們之間也有一個細微的差別。假如你仔細比較一下基督教中的聖母瑪麗亞,她不同於中國的觀音菩薩,而恰恰與傑出的中國藝人刻畫的女妖形象相同,你就能看出這種差別--基督教理想的婦女形象同中國人女性觀念中的形象間的不同。聖母瑪麗亞很溫柔,中國的完美女性也溫柔;聖母瑪麗亞優雅悠然,輕靈絕妙,中國的理想女性也同樣輕柔優雅,妙不可言。然而,中國的理想女性要勝一籌的是,她們還輕鬆快活而又殷勤有禮。要想對"有禮"一詞所表達的這種嫵媚的優雅,你不得不回到古希臘,--(z-53)

哦,我願去斯佩希卓克河流的原野和泰奇塔山麓,那斯巴達姑娘們跳著酒神舞的地方!

事實上,你將不得不去到德沙利的原野和斯佩希卓克河流過的地方,去到斯巴達姑娘載歌載舞的泰奇塔山麓。

毋庸諱言,中國自宋朝以來,這些可稱作儒教禁欲主義者的宋代理學家們,他們把儒教弄窄了,使其變得狹隘和僵化,而在這一思維途徑下,儒教精神,中國文明的精神被庸俗化了。--從那時起,中國的女性丟掉了許多優雅與嫵媚--"有禮"一詞所表達的含意。因此,如果你想在真正的中國人理想的女性形象中看到"有理"所表達的優雅與嫵媚,你將不得不去日本,在那裡,甚至直到今天,依然保存著唐朝時期純粹的中國文明。正是中國理想女性形象那神聖而非凡的溫柔所形成的、"有禮"一字所表示的這種優雅與嫵媚,賦予了日本女子以"名貴"的特徵--甚至與當今最貧困的日本婦女也不例外。

談到"有禮"一字所表達的這種嫵媚和優雅的特色,請允許我在此引用馬修·阿諾德的幾句話。阿諾德把英國古板拘泥的新教教徒的理想女性形象,同法國靈巧嬌嫩的天主教徒的理想婦女形象相對照,比較法國詩人毛利斯·德·古寧受人愛戴的妹妹歐根尼·德·古寧,和一個寫過題為《愛瑪·塔莎姆小姐》一詩的英國婦女,然後他說:法國婦女是朗古多克的一名天主教徒,英國婦女是瑪戈特的一名新教徒,瑪戈特英國新教徒那古板拘泥的想像,體現在它所有無聊乏味的議論中,體現在它一切醜陋不合宜之中--補充一句,也體現在它所有的予人裨益之中。在這兩種生活的外形和樣式之間,一面是朗古多克聖誕節上古爾琳的"nadalet",她復活節在泥地里做的禮拜,她作為聖徒一生的日常誦讀;另一面,則是塔莎姆小姐的新教那赤裸的、單調空虛和狹隘的英國禮儀,她與瑪戈特霍雷廣場上的禮拜這合夥結成的教會組織;她用軟綿綿、甜膩膩的聲音對那激昂短詩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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