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中到處都是歡慶新年的場面,但只要一來到了東安門的附近,一切就又全不相同了,這裡很是安靜,甚至有些陰森,和這個大年初一的好日子格格不入。因為這裡有著一個整個北京城都讓人聞之色變的衙門——錦衣衛。雖然最近錦衣衛比以前要收斂多了,但是長久以來積累下來的餘威還是讓人不敢輕忽,沒有人敢在這附近出沒。
但是在未時一出頭的時候,一串嘚嘚的馬蹄聲就將肅靜的場面給打破了,三十多名騎士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向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衙門而來。這讓守在門前的幾名錦衣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其他時候都沒人會上門的這裡今天居然有人登門了,這讓他們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莫非被滅的東廠又恢複了嗎?
但是當他們看清楚來的三十多騎中那個熟悉的身影的時候,剛才的猜測和疑惑就當即不見了,來的乃是當初的錦衣衛同知,現在的安平侯唐楓唐侯爺,他可是錦衣衛們的老相識了,就算初一來這裡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不過有那機靈的還是進去通報了。
唐楓催馬來到了北鎮撫司衙門前才停住了馬兒,只見幾名守門的錦衣衛已經快步迎了上來:「小人見過唐大人!」「小人見過侯爺」不一樣的稱呼從幾人的口中說了出來,唐楓都微笑著受了,然後沖他們一點頭,也不說話,直往裡而去。
那幾名看門的錦衣衛為之一愣,但是卻也不敢上前阻攔。就在這個時候,門內已經出來了一名穿著飛魚服的男子,朝著唐楓施了一禮道:「下官見過安平侯爺,不知是什麼風,居然將侯爺送到了我錦衣衛的衙門來。」他話里自稱是下官,並說「我錦衣衛」,很明顯是在提醒唐楓和周圍的其他人一件事情,現在的唐楓已經不是當初在錦衣衛的首領了。
那滿懷戒心的一句話,卻沒有讓唐楓產生絲毫的不快,他微笑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後問跟過來的一名錦衣衛總旗道:「王七,他是什麼人?」
那個穿著千戶服色的男子面上陡然一僵,唐楓這明顯是在打自己的臉了,一個總旗他都能叫出了名字,卻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可是雙方的地位相差實在是太過懸殊,他又不敢有不滿的表現出來,只得在那強自壓著怒意。
那王七聽了這話,心裡卻似是一動,其實他對眼前這個突然冒起的深受駱養性信任的傢伙也很是不滿,只是現在錦衣衛內部都由駱養性做主,所以才不敢表露出來,現在舊上司一來就給了他一個難堪,倒也讓他心下暗快。不過他還是老實地答道:「回唐大人的話,這位千戶大人叫做胡權,乃是駱提督新任的,所以大人不認得他。」
唐楓微一點頭:「原來如此,看來胡千戶也是有本事的人,倒是本侯失禮了。」他將本事兩字格外加重了語氣,倒象是在諷刺對方一般。但是胡權卻不敢回嘴,只得在那啞忍,陪著笑道:「不知侯爺來我錦衣衛究竟所為何事?要是下官能為侯爺您效勞的,您只要吩咐一句,我們現在就幫你去做。」
他的話里依然是涇渭分明,表露出現在的錦衣衛和他唐楓已沒了瓜葛,這讓在場一些唐楓時的舊人都有些變了顏色,而跟隨了唐楓一起進來的侍衛們更是面有怒意。唐楓卻只是一笑,似乎並沒有將他的話當一回事,可實際上他卻已經將在場的一些錦衣衛們的反應看在了眼裡,他看得出來有不少人是對這個胡權有著看法的。在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之後,唐楓才開口道:「這不是剛過了年嘛,本侯想念以往的兄弟,所以特來此看看大家。對了,你們的指揮使駱大人呢?他知道了我來怎麼還躲起來了?還有白亮峰他們,怎麼也不見他們啊?」
唐楓這一番話暗自將自己的身份拔到了對方無法對等的地步,那胡權卻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便只得老實地道:「回侯爺的話,因為今天是大年初一,所以這些大人們都不在衙門裡,只有小人留守。要是大人找他們有什麼事情的話,小人這就派人去請他們來。」話雖然是這麼說,可他的意思卻是不想唐楓再繼續留在這裡了,只是稍微委婉一點逐客而已。
不想唐楓卻似乎沒有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只是點了下頭道:「也好,現在時辰還早,本侯也閑來沒事,就在這裡等候吧。你去將他們給我叫來吧,好久沒和這些老友碰頭了,正好今日大傢伙一起聚上一聚。」
這下胡權就有些傻眼了,他全猜不透唐楓的心意,只得喏喏地應了一聲,便去吩咐人找那些個大人們回來了。而唐楓卻沒有把自己當什麼外人,在幾名侍衛的陪同下舊地重遊了起來。看他的模樣,似乎是在尋找兩年前的記憶,其實他卻是在借看四周的景緻而做著打算。
自己已經放權兩年有餘了,駱養性的勢力也在錦衣衛中紮下了根,這一次想要把錦衣衛的大權全部拿來,讓他們為自己所用,顯然不是單靠一面金牌就能成事的。現在自己能靠的就是那些原來的下屬,以及這兩年來不得志,或是對駱養性提拔心腹而心生不滿的人。所以他才會想到來這一出,將那些對自己依然有著感情,或是對駱養性提拔自己人不滿的人給找出來。從自己進門以來,那些稱呼自己是大人的人,顯然就是還對自己有情的人的,另外就是那些以前和駱養性平起平坐的人了,只要爭取了他們,再有金牌在手,自己在北鎮撫司就能重新掌握大權。
就當唐楓在那裡做著盤算的時候,門前已經行來了好幾匹馬,卻是駱養性等人聽人之報後急急地趕來了。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唐楓,並一齊向他行禮道:「下官見過安平侯。」
「你們起來吧,我們都是老相識了,就不要講這些客套了。」唐楓虛扶了一把,然後雙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些人,在駱養性的身邊站著幾人,而離著他們幾步處,白亮峰他們幾個原來的千戶也站在那裡,但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顯然雙方是有著一定的隔閡的。這讓唐楓心下暗喜,知道自己的想法沒有錯。的確,這些個老一輩的錦衣衛自認在本事上不弱於駱養性等年輕人,可結果現在卻被他所管,而且駱養性還大量提拔自己的親信,若說雙方沒有矛盾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這時,那邊駱養性已經虎著一張臉在訓斥著那個胡權了:「放肆,侯爺乃是我錦衣衛的貴客,他來了你不但不好好地招呼,還不讓他進客堂用茶,真真是豈有此理!」
唐楓看了駱養性一眼,知道他表面是在斥責胡權,其實卻是在點醒其他人,現在自己只是一個客人罷了,無論貴還是賤。對他另有所指的話,唐楓卻是一笑:「好了,駱提督,你就不要責備他了,是我說要在外面走走的。」
「還是侯爺你大人有大量,實在讓下官欽佩。」駱養性忙贊了一句。
幾人說笑之間,便進到了堂內,落座之後,駱養性試探著問道:「侯爺,不知您今日突然造訪除了來看看我們這些老部下外,還有什麼事情嗎?」
唐楓看了看剩下的幾人,微笑地道:「還是養性你心細,除了想在這個年節里和幾位見上一面外,本侯確是有點事情要詢問一下。陝西的事情現在已經鬧的人心惶惶了,我記得當初要你看著點那裡的官員的,怎麼後來卻沒了音信了呢?是錦衣衛在那邊的人辦事不力查不到什麼問題呢?還是其他的什麼緣故?」
「這個……」駱養性的面色一變,他早知道唐楓突然而來不是只為了所謂的敘舊,一定有著更深的原因,現在看來他是對自己的搪塞有不滿了。不過現在的自己已經掌握住了錦衣衛的各個重要位置,除了南鎮的呂岸,其他人都不在自己的眼裡,所以他也沒太將唐楓的責問當一回事,只是淡然一笑道:「侯爺還請恕罪,下官原來倒也想要將這一切都報與侯爺的,但是後來卻轉念一想,覺著現在侯爺的身份特殊,不宜插手這些地方上的事情,所以便沒有再和候爺提起此事,這也是為了侯爺的聲譽著想。」
這話明顯就帶著幾分威脅了,在點醒唐楓他現在只是一個逍遙侯爺,還是不要伸手管其他衙門的事情比較好。聽了這話,唐楓的嘴角便現出了一絲笑意,終於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了。他點了點頭道:「不錯,原來本侯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現在情況卻有變了。」說著他從懷裡將那塊金牌取了出來:「駱養性接旨——」
一見到這塊雕著五爪金龍,上刻如朕親臨字樣的金牌,駱養性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但這個時候卻已經容不得他有任何思索的時間了,他立刻跪了下來:「臣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接旨。」其他幾人也都跪了下來,那些老人都是面帶喜色,和駱養性的又驚又怒全然相反。
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大年初一的就上門一定懷著什麼心思。但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唐楓居然還帶了旨意來,而且他居然一直隱忍,直到了這個時候才出手,使得自己全然沒有了準備。看來唐楓在當了兩年侯爺之後反而更加的難以對付了。
「奉上諭,命安平侯唐楓全權處理陝西亂民一事,特將錦衣衛一切大權都交與他,其他人等不得違反!」唐楓沒有表情地說出了這麼一番話,卻讓駱養性及其親信心裡都是咯噔一下,自己到手的大權就要被他給奪去了,但是卻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