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楓的這一句話不啻於炸響在丁伴程耳邊的一記驚雷,直讓他頓時就失了神,只知道呆看向前方。好半晌之後,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怎麼連望湖樓的事情都知道了?莫非他真的已經掌握了一切?那他還來問我做什麼?」心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丁伴程終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沒有崩潰,他強自壓抑了心情之後才道:「不知道唐大人您提起望湖樓是什麼意思,小人倒是經常去望湖樓,卻不知你說的事情又是什麼?」
「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不見棺材不落淚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了吧?」唐楓心裡也有些佩服此人的膽氣,雖然只是一個商人,但就膽識上來說,他不在一些帶兵的將領之下。不過唐楓卻並沒有打算這樣放過了他,便繼續道:「你和你身後的那些人在望湖樓里做了什麼,我想我很快就會知道了。原來我還想看在這三十萬石糧食的份上給你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的,可現在看來,你是想與其他人一起受死了。」
看到唐楓說完這話便要離開,丁伴程心裡又是一陣猶豫,雖然被自己猜著了,唐楓還沒有掌握這事情的真相,但是連望湖樓都被他查了出來,其他的事情還能瞞得住嗎?自己是應該選擇相信唐楓的話說實話呢,還是應該繼續隱瞞呢?
見他那猶豫難決的神情,唐楓知道自己必須再給他一些壓力,便淡笑了一聲道:「既然丁兄你如此為他人著想,我就不再逼迫你了。不過你的家人,將會因為你的這次選擇而被牽連,到時候是生是死就要看其他人的臉色了。要知道當我們查出其他人的時候,他們可未必會如丁兄一般講義氣的,說不定到時候反而會將一切都推到了你的身上。」說完這最後一句,唐楓便推開了門往外走去。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丁伴程,雖然他沒有被人出賣過,但以他對官場上的那些人的了解,他們的卑鄙和無恥只會勝過了自己,而這一次因為糧食的事情,自己更是得罪了張思遠等人,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把自己定為主犯的,那自己可就真的太冤枉了。所以在唐楓的腳跨出門去的剎那,他突然張口道:「等等!大人,您是怎麼知道望湖樓的?」
「哈,這個世上的事情,還有能瞞得了我們錦衣衛的嗎?只要我想查,別說是望湖樓,便是與你同謀的那些浙江官員也無所遁跡。只是要查出這一切還需要一些時間,所以我才會想到從你這裡問出些東西來。不過看情況,你是不打算說了,沒關係,過上幾日之後,我自然能掌握這一切。」唐楓回頭沖著丁伴程冷淡地一笑道,從他的話里,唐楓已經有五分把握這人將會妥協,但他的臉上卻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笑容。
感覺到了唐楓笑容里威脅的味道,丁伴程沒來由地打了個顫,最後才道:「不知道我若是將一切都如實說出來,大人會保我嗎?」
「那就要視忽你所說的是否可信了,還有你在其中犯下了多大的罪過。只要你說的能助我將那些害得建德變成如今模樣的人繩之以法,你在罪責上便會輕上許多。至少,有了你這檢舉揭發,讓朝廷少費了一番工夫,到時候你的家人應該能得到保全了。至於你,在一切有了定論之前,也是安全的。」唐楓回到了艙中笑著道:「怎麼樣,你是打算說實話了嗎?」
「我說!」丁伴程最後咬牙道:「事情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是那幾個人我卻是清楚地知道的。那就是浙江布政使張思遠,浙江衛所指揮使樊芝清,杭州知府蒙海剛,浙江按察使封可言……」他一氣報出了一連串的名字,個個都是浙江官場上拿得出名號來的人,前幾人更是浙江一地幾處衙門的最高官員了。
這幾個名字一入耳,唐楓心裡就是一陣詫異,他以為這次的事情再怎麼樣也只是幾個膽大妄為的官員私下裡做出的,可現在看來卻是整個浙江官場都被包括了進去。這讓唐楓反而有些難以相信了:「這怎麼可能?整個浙江官場都是此次禍事的兇手,他們圖的是什麼?」
見唐楓的神情,善於察言觀色的丁伴程便知道了他心裡的猜想,說道:「大人可是認為我為了自保而在胡亂攀咬嗎?」
唐楓也不掩飾自己的懷疑,點頭道:「你所提到的這些人,基本已經覆蓋了浙江一省所有重要衙門的官員,我不能不慎。你說這一切都和他們有關,可有憑據嗎?」
「沒有憑據。」丁伴程搖頭道:「不過他們都是與我在望湖樓里相會的人……」
唐楓開始有些相信他的話了,只要真如他所說的,那自己只要著人細細一查,就能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幕後的主使了。不過唐楓還有著疑惑,為官之人最看重的乃是自己的政紀,這刻意使得自己的治地出現災難卻似乎太也不正常了,他們是為的什麼?
丁伴程看出了唐楓在懷疑些什麼,便說道:「大人可是想不通他們為何要這麼做嗎?那是因為他們需要浙江境內出現一次大的災劫,這樣朝廷就會免除當地的一些稅賦,到時候他們便能從中漁利了。當然,這只是小人的一些猜想,真實如何他們並沒有跟我說起。我和這些大人們合作,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我只是幫他們擺平一些需要花錢買通的人,比如軍中的士卒,還有就是這次來到這裡賑災了。他們還不想看到建德的百姓因水患而餓死,更不想因此發生了民變……」
唐楓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開口道:「這些話,待到來日上了公堂你還敢說嗎?」
「我既然已經決定坦白,自然不怕再說上一次了。」丁伴程苦笑了一聲道。
「好,若是這次的事情真如你所說的一般,本官可以保證沒人能難為你的家人,不過你嘛,因為也是犯下如此大罪的要犯之一,只有看朝廷的意思了!」唐楓最後站起身來說道。說完這話,便離開了艙房。
「多謝大人!」得知自己的家人不會有事情,丁伴程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出了艙房,張泰便迎了上來:「大人,那黑子已經被人抬了來,現在縣裡的大夫正在為他診治呢,您想去看一看嗎?咦,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怎的臉色如此難看?」說話間,張泰發現唐楓的臉有些陰沉,便關切地問道:「可是那丁伴程不肯合作嗎?」
唐楓搖頭道:「不,他已經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了。這次的事情真的有些棘手啊,事情牽涉了太多的人了。我必須要好好地籌劃一下,看看該怎麼處理才最是妥當。」然後他又想起了張泰之前的話來:「走,我們先去看看這個黑子,看他能知道一些什麼。」
在離著花船不遠的岸邊,就是一個剛剛搭建而成的棚子,裡面乃是那些大夫們為有病的百姓看診的所在了。當唐楓帶了張泰進入其中的時候,這裡面的人都恭敬地沖他行禮和叫一聲大人,對此唐楓也是很和善地同他們打了招呼,然後問道:「哪個是黑子?」
「他就是黑子哥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劉九出現在了唐楓身邊,指著一個頭上扎了不少銀針,身上裹著絲綢的漢子道。這人全身黝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外做事的,而他現在看上去有些無力的身體,按著塊頭推斷不受傷昏迷時也是一條壯漢。在他的身邊,除了一個眉頭深鎖的大夫之外,便是那小蝶了。
「看來這個女子是對黑子動了真心了。」唐楓心裡暗道,然後又小聲地問那大夫:「大夫,這黑子的傷勢和病情可嚴重嗎?」
大夫嘆了口氣:「說不好啊,他身上受了數處刀傷,又在水裡泡了許久,失血過多。好在他的身子很是健壯,這才沒有因此而死去,不過他在這之後又受到了撞擊,腦袋被石頭一類的東西所傷,所以才會一直不能醒來。老夫已經用銀針刺激他頭部的數處要穴,希望他能靠著自己的意志醒來吧。」
「這都是為了我啊。」小蝶在旁嚶嚶地哭泣道:「當日若不是他為了幫我擋住那根被大水衝過來的房梁,黑子哥也不會……」
唐楓嘆了口氣,安慰道:「姑娘放心吧,老天不會讓這麼一個善人就這麼冤屈而死的。」雖然是這麼說話,但唐楓的心裡也沒有半點把握。腦子可是最神秘的人體器官了,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也有著太多不能理解的腦科的病症,更不要提現在了。現在黑子昏迷不醒,誰知道他會不會就此一直昏迷下去呢?
正當幾人都無言的時候,那躺在一塊布上的黑子突然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