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山陰,唐家宅院之中。那些前段時日里被唐楓准了假後在各處遊玩的錦衣衛侍衛們都已經趕了回來。雖然因為天降大雨導致了許多道路很是難行,但在他們一接到唐楓的命令之後,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紹興,此時離著建德水災已經過去了十天。
在他們回來的同時,被唐楓派去建德和杭州的人也將消息傳了回來,此時唐楓正看著那一份從杭州送來的密信。半晌之後,他才將信放在了桌上,嘆了一聲:「各人自掃門前雪,哪顧他人瓦上霜啊。這話用在這官場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人何出此言?」見唐大人一臉的不快,張泰忙問道。
「建德遭了水災,整縣百姓的口糧都成了問題,那浙江巡撫衙門也頒下的命令讓其他各府州縣衙門將官倉里的糧食送去杭州,可直到現在送到杭州的糧食也不過千石而已,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啊。紹興更是連一粒糧食都沒有照命送去,真是令人心寒哪。」唐楓苦笑道。
「什麼?竟有這等事情?大人,這也太過分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質問一下那殷知府,看他有什麼話說。」張泰聞言也是大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必了,其實他們的難處我也能想到。今年浙江全境都受了災,雖然沒有如建德一般完全被洪水吞沒,但糧食肯定是要減產一半了,那些官員們為了自己治下的百姓不至於受餓做出如此決定也無可厚非。我只是覺著這樣做對建德的百姓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些。」唐楓不忍地搖了搖頭:「現在這情況,便是那些地方官員肯將糧食拿出來,恐怕當地的百姓也不會答應他們這麼做了。」
「那……那可如何是好?難道就看著那些百姓因飢餓而死嗎?」張泰緊張地道。
「那倒不至於,建德方面也傳了消息回來,說是杭州府已經說動了當地的富商,由他們先墊錢買下了糧食,再將糧食借與建德的百姓。待到來年收穫之後,再將這欠下的糧食以現銀還上。當然,這也是要算利息的。雖然有些不公,卻也是沒有辦法里的辦法了。」
「原來如此。既然官家無法拿出充足的糧食,由商人來做事倒也是一件好事。大人,這其中可有很大的利潤嗎?不然那些商人怎麼肯這麼做呢?」
「是有很大的利潤,借與百姓的糧食就很多,那利息就不少了,何況這利潤是不收任何稅的,對商人來說這既是賺了銀子,又賣了面子給官府,可以說是雙贏了。」唐楓隨即又道:「還有建德的百姓也能夠活下來,這應該算是三贏才是。」
張泰點了點頭,隨即一呆道:「大人,我們不是在查這次建德水患的真正原因嗎,卑職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既然這麼做的利潤很是豐厚,會不會是某些商人暗中與某個手握大權的官員勾結在了一起,為了賺這一筆才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唐楓聞言一怔,他倒確是沒有往這裡去想。在他的意識觀念里,這人的性命比之錢財可要重要的多了,但在張泰這麼一說之後,他覺著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現在畢竟是明朝,有人為了發財將人命視為草芥也是很可能的,即便是二十一世紀,那發災難財的人也有的是,比如那個什麼十字會,不就是將別人捐給災區的錢拿來包二奶了嗎?想到這裡,他猛地抬起了頭來:「張泰你的所言很對,這的確是一條線索。之前我們總是將目光鎖定在熊燦這個縣令的身上顯然是有些太片面了,看來我們要多考慮下其他原因。你這一次還真是立了大功。」
「呵呵,大人太誇獎卑職了。」張泰忙謙讓地笑道,「卑職也就隨口一說而已。」
「隨口一說有時候比深思熟慮的效果更大。」唐楓讚許地沖他一笑,然後吩咐道:「讓在建德的人看緊了那裡的情況,看看將糧食送去那裡的究竟是些什麼人。什麼人佔了大頭,那就是最有可能是這次建德水災的推手之一。」他知道以商人的膽子和手段還做不出這麼大的事情來,更不可能調動得了官兵,所以才會說他們是之一。
「是,卑職這就給那裡的兄弟下令去。」張泰忙應道,既然這個主意是他提出來的,他自然要全力去沿著這條線索去查了。
有了調查的方向,而且這時候的建德的地界上也沒什麼秘密可言,所以在兩日之後,消息便傳了回來。當看完這張紙上的消息後,唐楓的臉色便沉了下去:「張泰,看來真讓你說中了,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這個叫丁伴程在後面做了手腳。」
「真是這樣?」張泰有些興奮地拿過了紙看了幾行,臉色也有些陰沉了下來。
「真是好大的手筆啊,三十萬石糧食,他居然以一人之力就給辦了下來,這擺明了就是一筆暴利啊。不過這不是最關鍵的,關鍵的是他給糧的方式,居然不是借而是換,居然要百姓們拿手裡的地從他那裡換糧食,這明顯是在趁火打劫了!」唐楓寒聲道。
「大人,此人十有八九和這次建德的水患脫不了干係了。」張泰在看完之後也說道:「只不過十多日工夫,他一個綢緞商就能拿出三十萬石的糧食,若說他不是早有預謀,誰都無法相信。只是他要那麼些地做什麼呢?為了這些地,他居然害得這麼多人家破人亡,他難道心裡不會有愧嗎?」
「商人只是求利,手段對他們來說根本無分對錯。」唐楓想到了馬克思說過的一段話:「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被到處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雖然這裡說的是資本家,但也同樣可以適用於這個時代的商人。這一次這個丁伴程只怕能賺上十倍的利潤吧,那害死幾百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張泰想了半晌才有些明白了唐楓的話,他的眼中滿是憤怒:「大人,我們斷不能讓這人的奸計得逞,不能讓這些百姓成為他賺銀子的犧牲品!」雖然他作為錦衣衛看慣了生死,但對如此冷酷無情的手段還是無法忍受的,因為他心裡還保留著一些良知,這也是唐楓將他們帶在身邊,委以種種重任的原因所在了。
聽他這麼一說,唐楓也從自己的思緒里走了出來:「不錯,我絕不能讓此人的奸計得逞!不但不能讓他的奸計得逞,我還要讓他將手裡的糧食都拿出來給受災的百姓,我還要讓他將其他的同夥都供出來,為那些死難的無辜百姓填命!」說到最後,唐楓的話里已經透出了凜凜的殺機,他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丁伴程和這次的建德水災有關了。
張泰深深地點了下頭:「大人,您說吧,我們該怎麼做?」
「叫杭州的兄弟們給我查,查出這丁伴程這幾個月里和哪些人的往來最是頻繁,若是沒有我們錦衣衛兄弟參與其中,再讓譚叔節去建德見我。若是與他們也有瓜葛,說不得就得清理一下門戶了。」
「大人您打算親自去建德?」張泰有些吃驚地道:「這恐怕會有危險吧,誰知道那裡有沒有人會為了保住這個秘密而做出什麼事來!」
「我若不去建德,如何能將事情給查個清楚呢?至於危險,連白蓮教和金人都傷不了我,一些商人和貪官根本無法把我怎麼樣。只有在知道當地的具體情況之下,我才能制定出一個最為合適的方針出來對付他們。」唐楓堅持道。
「可是大人,若是此事真有人在背後搞鬼,那熊輝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他們手上就有兵馬,我們只得一百來人,恐怕難以是他們的對手啊。」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我手裡有著一張最大的牌還沒有拿出來,如果他們真有那麼大的膽子來對我不利,我就能動用它了。」唐楓自信滿滿地道。
在讓張泰出去安排一切之後,唐楓便命人將熊輝叫到了跟前。熊輝這幾日來飽受煎熬,人已經憔悴了許多,一見大人就忙問道:「大人,可是找到什麼證據了嗎?」
「現在事情還不好說,我今日讓你來是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交由你去辦。」
「大人就請吩咐吧,為了我的兄長,為了建德枉死的百姓,我什麼危險都不怕。」
「倒不是什麼危險,只是讓你去幾個地方而已。你拿著這個,去一趟南京和蘇州,將那裡的衛所官兵給調了來,到時候我或許要用他們。」唐楓說著將一卷黃色綢緞包裹的東西交到了熊輝的手上。熊輝見了此物,心裡一陣激動:「大人,熊輝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