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嚴伯達說到撥給的銀子數量,熊燦面色陡然一變:「怎麼回事?二月里我只收到了由知府衙門撥與我建德的七千六百兩銀子,可巡撫大人卻說給我們撥了一萬三千兩。那其他的六千多兩銀子去了何處?」見他愣怔在了那裡,嚴伯達冷哼了一聲:「怎麼,你無話可說了吧?沒想到你居然連修繕河堤的工程款項也貪進了自己的腰包,這次你建德遭此大災,不是你之過,還有誰擔此罪責?」
「大人容稟,下官實在只是收到了七千六百兩的修堤款項……」熊燦聽嚴伯達這麼說話,才從適才的震驚里走了出來,忙開聲強辯道。
但他的話才剛開了個頭,就有人打斷了他的話頭:「熊縣令,到了這個時候你再抵賴是不是太也遲了些?若不是你剋扣下了修河款項,這建德的河堤如何會被毀去?你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強詞狡辯,莫非真當巡撫大人好欺不成?」正是張思遠在那裡開腔了。
「我……」熊燦被人一口咬定自己貪墨了修河款項,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呼哧喘著氣:「大人,下官冤枉哪……」最後他只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你冤枉?那死在洪水之下的無辜百姓又找哪個喊冤去?」張思遠咄咄逼人地問道:「你身為一縣之長,不但不思為民做主,反而害得治下百姓家破人亡,你還有臉說自己冤枉?你看看我浙江境內的其他府縣,一樣的修河款子,有的還不如你建德,何以單獨就你建德一縣出了如此禍事?你能說出過理由來嗎?還不是因為你將朝廷下撥的音量給私吞造成的?現在大人看在你是有官位在身的人還能與你說話,若是再不肯認罪,巡撫大人這就可以削去你的官職,投進牢中嚴刑拷問!」
這一番話,直把熊燦想說的辯解之言都給逼了回去,他只是站在那裡喃喃地道:「下官冤枉,下官有下情呈報……」
「你說,看你還能編出什麼理由來!」嚴伯達看了一眼張思遠後說道。
「大人,即便是只有七千多兩銀子,我建德的河堤雖然危險卻依然能守住。」熊燦此時已經顧不得太多,便將發生在當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你是說當那大堤潰決的時候,是由那些突然趕至的官兵守在那裡的?」嚴伯達奇道。
「正是,因為那帶頭的將領王萬春一再要求,下官才帶了人返回縣衙。可誰想到了夜間,那邊的大堤就潰決了……」熊燦慘聲道。
「居然有這許多的官兵去了你建德,而這麼多人居然守不住這麼一條堤壩,這事情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張思遠冷笑了一聲道:「他們可曾說自己是哪裡來的嗎?」
「那王將軍說自己乃是杭州來的……」雖然回答了這個問題,但熊燦的心裡一陣的不塌實,似乎這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果然聽了他的話後,堂上的一眾官員都露出了不信的神情,那張思遠更是直接說道:「一派胡言!我杭州城自己也遇到了洪水的侵害,直到前日雨勢小了一些才使官兵們休息一下,可派不出一兵一卒去你建德。此事不單是本官,就是堂上的任何一個大人都是可以做證的。」
「什麼?」熊燦吃驚地叫了起來,但當他看向堂上所有人的時候,在他們的眼中都看到了不信和懷疑。「這是怎麼一回事?那那些官兵又是什麼人?」
「怎麼?無法自圓其說了嗎?那就讓本官來幫你回答吧。你因為私吞了修堤的款項,至使建德一縣被淹,因為怕上官問罪,便在這裡編出了這麼一個謊言,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到了自己所編造出來的什麼官兵的身上,希望能矇混過關。熊燦啊熊燦,你真當這天下人人都是傻子嗎,會被你這一番謊言所蒙蔽?」張思遠面帶鄙夷地說道。
嚴伯達也道:「到了這個時候,熊燦你還不肯伏罪嗎?」
「大人,下官冤枉啊……當日確是有那五百官兵突然到來,下官才會……」熊燦還想分辯,卻被一聲粗大的嗓門給壓了下去:「放你娘的屁,老子手下從來就沒有一個叫什麼王萬春的將官,你編故事也他娘給我編圓了些!本指揮和手下的兒郎們可不是你隨便可以嫁禍的!」說話的乃是一個粗壯的漢子,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幾步來到了熊燦的跟前,沖他舉起了飯缽大的拳頭:「再敢胡言說我們官兵,老子就將你活活打殺了。」
「樊大人稍安勿燥。」見那大漢發怒,嚴伯達臉色一沉勸道:「在本官面前不要動不動就想著動粗,這才何體統?」
「是,大人。」那大漢退了一步,恭聲道。但隨後他又不服氣地道:「可是他這麼說我們,我這個當指揮使的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嚴伯達沒有去理會他,而是看向了熊燦:「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你編造出來的謊言已經被人當場揭穿,你還不肯承認罪責嗎?」
「下官……」熊燦這個時候才知道什麼叫有口難辯,雖然他說的都是實情,可在場的人卻全不相信。這時候他心裡已經更確定這是有人在暗中害自己了,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誰在這麼做,是那個布政使張大人,是這個跳出來的指揮使樊大人,還是其他人?
見他沉默了下來,嚴伯達便又是一聲冷哼:「別以為什麼不說本官就拿你沒辦法。雖然你現在有著功名和官位在身,本官不能拿你怎麼樣。但你犯下如此大罪,這功名和官位去掉只是一句話的事情,我勸你還是坦白了吧。」
「大哥,我現在就去找唐大人,你一定要堅持住啊……」兄弟熊輝離開前說的話再次迴響在了熊燦的耳邊:「現在我只有相信他了。」拿定了這個主意,熊燦只是搖頭:「巡撫大人,下官所說的一切都是實話,還請大人明查!」
「你……」嚴伯達被他這句話氣得差點破口罵人,手一揮道:「來人,將他給我投進大牢,待本官上稟朝廷,開革了他的官職和功名再問他!」雖然一者是七品縣令,一者是手握一省大權,從一品的巡撫,但是只要縣令還是官員,巡撫也不好對他太過分了。
看著人被帶了下去,張思遠心裡也算是舒了一口氣,雖然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當熊燦提到那修堤銀子的時候,他還是緊張了一陣。好在巡撫大人因為先入為主,對他的話全不肯信,不然事情可就有麻煩了。
「張大人……」一聲有些不耐煩的稱呼傳入耳中,才使張思遠反應過來,他急忙抬頭,發現是嚴伯達在叫自己,便道:「敢問大人有何吩咐?」
「張大人,這讓其他府縣籌措糧食的命令已經下達了有幾日了,你可曾收到糧食了嗎?」嚴伯達又將之前的問題問了一遍,他想不通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心不在焉。
「回大人的話,除了蕭山縣送上了五百石糧食,其他府縣都還不曾送來糧食。」
「怎麼只有五百石?」嚴伯達不滿地說道。
「大人,其他幾處府縣雖然未遭洪水之災,但連日來暴雨如注,今年的收成也必然大減,那些官員怎麼肯將庫中的糧食交出來呢?他們還要留著給自己當地的百姓呢。」
「這個……」嚴伯達之前下這令時倒確是忘了這一節,現在聽張思遠這麼一說才想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其他各府的糧食不能送來,那建德縣的百姓該如何過活?難道要他們統統餓死嗎?還是讓他們離鄉背井地去做那流民?」
「大人,我杭州府還有幾千石的糧食,但那只是杯水車薪,可解不了那裡數萬百姓的燃眉之急啊。」杭州知府蒙海剛也苦笑著說道:「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現在又遭了這麼一場大災難,恐怕我浙江今年是不會有太多餘糧了。以下官之見,我們是不是應該去他省買糧?」
「去他省買糧?這銀子該去哪裡湊?而且其他諸省近年來也是屢遭災難,想從他們那裡買糧怕也沒有那麼簡單吧?」張思遠也苦著張臉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成,難道真要看著建德的百姓餓死不成?到那時不光是他熊燦,便是你我都會被朝廷嚴懲!甚至可能引發了民變,到時候不用朝廷辦我們,我們就九死一生了。山東一事尚在眼前,我們不能不慎啊。」嚴伯達擔憂地道。
張思遠見時機已到,便決定將自己早定下的計策說出來:「大人,其實要說起來,我們倒也還沒到那一步,我們還是有辦法籌措到糧食的。」
「什麼辦法?」嚴伯達忙問道。
「浙江一地多富商,他們家中無論是錢財還是糧食都很是豐足,只要我們官府能從中做保,讓建德的災民問他們借糧,這次的難關要過也不是很難。」
「張大人好主意啊,下官以為這個辦法正是解眼下危難的最佳主意了,我們官府既然無法拿出這麼多糧食,何不動用民間的財富呢?只要巡撫大人開了口,他們一定不會推脫的。」那蒙海剛也在旁幫襯著道。
見兩名下屬都這麼說了嚴伯達還真有些意動了,在呆了一下之後,他終於道:「那就先找他們談一談吧,看他們肯拿出多少糧食和銀子來,還有他們有什麼要求……」
見巡撫大人答應了下來,張思遠和蒙海剛暗地裡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