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縣令是帶了衙門裡的人離開了,可在這堤壩上卻並不是只有王萬春等一干人,還有一眾民壯百姓在那裡時刻關注著水勢,這自然無法讓王萬春他們行事了。在略一思索之後,王萬春便來到了一處比較高的所在,拱手大聲道:「各位鄉親父老聽我一言!」
眾百姓聞聲看去,發現是剛才搶先幫著大家堵住了決口的將軍,便都一個個仔細聽他說話,看他會有什麼事情要宣布。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了過來,王萬春便繼續道:「各位在這堤壩之上也辛苦了好幾日了,想必家裡也有不少的活計讓你們去做。我等當兵的既然奉了軍令來此,就當全力以赴,而且我們這些兄弟也比你們要有經驗,我看你們還是先回家去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天明之後再來替我們也不遲!」
「這如何使得?」一個看上去很是強壯,如一座鐵塔般的漢子聽了王萬春的話後連連搖頭:「這裡是俺們的家鄉,這堤壩後面是俺們的親人,俺們怎能讓軍爺們在趕了這許多路後再辛苦一夜呢?俺們都有的是力氣,再守他三天三夜也不成問題……」
眾壯漢聽這人這麼一說,也都紛紛附和道:「不錯,各位軍爺能來幫我們守住這裡我們已經很是感激,可不敢就此撒手而去……」
王萬春見這情形,心裡便是一急,自己趕了這麼多路可不是真為了幫他們守住堤壩的,杭州的大人們可還等著自己將成功的消息帶回去呢。可這些人說得很是堅定,自己也不好強自讓他們離開,這樣會引來這些人的懷疑,該怎麼辦呢?在思索了一陣之後,王萬春才道:「大家的心意我很明白,不過這小小的堤壩之上實在不用留著這麼多的人,有我們這些兄弟們就足夠了。我等奉命來此,可不敢讓百姓們再冒這個險了,否則若被有心人知道了,會在上峰那裡告我們一狀的,還請各位能夠體諒我們的難處……」說著他四下里連連拱手。
眾人都是普通的百姓,可不懂官場里的一套,聽他說得嚴重,就都有些猶豫了起來。王萬春見狀打鐵趁熱地道:「你們看這樣吧,這夜裡很是危險,就由我們這些當兵的來看著,到了白天,你們再來換我們。這樣你們也盡了心力,我們這些人也不會被人責難,你們看如何?」眾百姓都拿眼看向適才說話的那個大漢,顯然這人在這些民壯中的地位不低。
那人沉吟了一下之後,才說道:「既然如此,我等就聽將軍的話。待到明天一早,俺就帶了人來換將軍們。走,大家都隨俺一道回家吧,你們這幾天沒回家,也該去家裡看看了。」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才點頭應了下來。見他如此有號召力,那王萬春的心裡一動,便又問道:「敢問這位兄弟叫什麼,今後我們大家就是同患難的兄弟了。」
「不勞軍爺動問,俺叫黑子。」那大漢爽朗地一笑,便引了人退下了堤去。
「這倒是條漢子,若不是這事,真想和他交個朋友。」王萬春嘿然一嘆道,隨後便看向了那堤壩外面涌動著的江水,面色陰沉了下去。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遠處的鎮子里剛才還有的動靜也已經不見了,顯然是那些壯漢們都回了家去。這時一名軍士來到了王萬春跟前小聲地道:「千戶大人,現在他們人都回去了,我也已經派了兄弟在四下里守侯了,不會再有人來,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再等等,等鎮子里的人都睡了之後再動手不遲,不然若是讓他們提早發現情況不對跑了出來的話,我們可就白忙了,還有被抓住的危險。」王萬春面色深沉地道。
「可是這樣一來,這鎮子里的百姓可就……」那人面有不忍地道。
「那就只能怪他們自己命不好了,辦大事不拘小節,大人吩咐過了此事一定要辦得沒有破綻,不能有半點的疏漏。那姓唐的傢伙可還在咱們浙江呢。」
在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已經到了二更天的時候,王萬春才一揮手道:「好了,干吧!都小心著點,別把洞弄得太大了,不然連我們自己個兒都搭了進去。」
上百名官兵小聲地答應了一下,就拿起暗藏的工具來到了堤壩的石牆之上,用錘、鍬等物對那石壁敲打了起來。其他人則在王萬春的帶領下搶先來到了一處高地,只等那些人完事之後一起退走。
刻意收了力的叮噹聲在風雨聲和降水的流動聲里並不是太明顯,王萬春緊張地四下里張望,生怕這時候突然出現了一群百姓。就當他疑神疑鬼地看著四周的時候,突然就真讓他看到了一行人出現在了黑暗之中。「這是什麼人,怎麼現在還有人來這裡?」王萬春心裡一急,就起了殺機,忙示意幾名軍士跟了自己上去。
來的居然是黑子以及一些剛才離開堤壩的民壯們,他們並沒有注意那隱約傳來的聲音,臉上帶著樸實的笑容對王萬春等道:「將軍,俺們怕你們一夜沒吃的人受不了,特意叫村裡的婆娘們給你們做了些吃的,你們就湊合著吃一些吧。」說著幾人拿出了所挎籃子里的吃食遞到了王萬春等人的手上。
見他們並不是發現了什麼,王萬春等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就多謝幾位大哥了。」接過了籃子和食物,王萬春又道:「你們明天一早還要來代我們呢,現在就回去休息吧。」
「好!」黑子點了點頭,就想轉身離開,突然他身邊的一人奇怪地看了一眼那堤壩的方向道:「黑子哥,你聽那是啥子聲音?」
「嗯?」黑子聞言也支起了耳朵,仔細聽了起來。卻沒發現身旁的王萬春等人已經目露凶光了。「那是鐵釺啥的在打洞的聲響……」黑子明顯是有過石匠經驗的人,一聽這聲響就知道了那是什麼,隨即臉色就是一變,看向了王萬春:「王將軍,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你們為什麼還要回來呢?說不得只有把命搭上了!」王萬春一聲獰笑,手中的鋼刀猛地拔了出來,就往黑子的胸口刺去。黑子嚇了一大跳,但他的身手卻很是靈活,見了來刀急忙往邊上一閃,只是肩膀中了一刀。可其他幾人就沒有他這麼好的運氣了,在一瞬間就被幾名官兵用刀刺中了要害,眼見是不活了。
既然下了手,王萬春就沒有留活口的意思,跟著又是一刀向黑子的脖子砍去。黑子大驚,急忙連滾帶爬地往另一邊奔去。可是他受了一刀在先,又是在眾軍士的包圍中,想要離開卻沒有這麼簡單了。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俺們?那聲音又是怎麼一回子事……」雖然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黑子還記掛著那堤壩上的聲音:「莫非他們是想……」在他這一分神的剎那,一口刀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他只來得急往邊上一滾,卻還是被這一刀砍中了左胯。
眼看著黑子就要死在這些人的手上了,突然從堤壩上傳來了一陣水響,然後伴隨著幾聲轟隆,一直被擋在外面的水便沖了進來。已經堅持了大半個月的堤壩終於被摧毀了!
水直往自己這邊而來,倒把王萬春等嚇了一跳,他們看這水勢就知道不小,若是再待上片刻自己就會被淹沒了。此時的他們已經顧不得取黑子的性命了,幾人急急往上跑,幾下就到了一個安全的所在。等他們再回頭時,那適才的地方已經是一片澤國,連黑子的影子都不見了。
「看來這小子即使不失血而死,也會被這水淹死。千戶大人,咱們的事情做成了,這就回去報信吧。」其中一名軍士興奮地道。
「走!」在呆了一呆之後,王萬春點了點頭,然後帶了五百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建德。
建德縣的縣衙之中,熊燦還不曾睡下。雖然他已經從堤壩上回來了,但他的心裡卻還是牽掛著那裡的情況。在他的對面則坐著一名和他有著幾分相象,但明顯比他要彪悍的青年,那是他的親弟弟熊輝。熊輝是京城錦衣衛里的人,這次得了假才來建德看望自己的哥哥。卻沒想到這時候建德就發了大水,他只有在自家哥哥的身邊幫著忙了。
「大哥,天已經二更了,你就先去休息一下吧。」熊輝看著尚在那踱著步子的兄長道:「有了浙江衛所官兵的幫助,這裡的堤壩一定穩當了。」
「我怎麼睡得著啊,這水便是退了,我縣裡的損失也極大,到時候……哎,說了你也不懂的……」
「你莫要拿老眼光看你家兄弟了,我跟了唐大人後,知道的事情可比以前要多得多了。」熊輝不以為然地說道。
正當兩兄弟說著話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嘩啦的水聲,熊輝頓時就是一個激靈:「出了什麼事情?」他和熊燦大步出了衙門的大門,正看到遠處有一條水帶直往這邊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