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布政使司衙門,一身便服的布政使張大人正面色凝重地看向了眼前這個和自己有了近十年賓主關係的老者:「你真的不知道此人還有什麼其他身份?」
「請大人恕罪,老朽真的全不知道他尚有其他的身份,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他只是和當年一樣,是一個喜歡到處遊歷的人。誰知他竟是別有用心之人,還引來了錦衣衛的人的注意,現在更是一走了之……一切都是老朽識人不明,還請大人降罪!」一個六旬左右的老者惶恐地低頭站在張大人的下面說道。
「你……」在徒勞地舉起手,然後又放下之後,張大人才道:「算了,此事原也怪不得你,人心隔肚皮啊。就是本官,不也和他見了幾面,不照樣因為他的言行而對其有好感,甚至還想把他招攬到自己手下嗎?我這裡剛得知有錦衣衛的人在一直監視著,剛有些懷疑到他的身上,這個人就跑了,看來此人真的不簡單哪。」
「大人說的是,以後老朽交人一定會謹慎行事。」老者恭敬地說道。
「是該謹慎小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最近在籌劃著什麼,若是因為一些不必要的人而引來了錦衣衛,再讓他們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的話,只怕你我還有很多人都將人頭不保啊。」張大人鄭重其事地道:「還有那個唐楓,他什麼時候來我浙江不好,非要這個時候來,現在我們已經蓄勢待發了,卻只怕被他看出了什麼破綻哪……」
老者忙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大人,我們原定的計畫是不是應該改一下?這紹興不知那唐大人還有呆多久,而有他在錦衣衛的耳目勢必多在那裡,若是依前所定在那行事的話,只怕會被他們看出了破綻啊。」
「這正是本官擔心的地方,這個唐楓聽說很是喜歡插手地方事務,現在又正得聖寵,要是他突然插手的話,有些後續的手段我們就都難以實施了。現在看來,我們是得換個地方了,不過就算換了地兒,只要他還在浙江,就有對我們的威脅,真希望他早些離開啊。這樣吧,我們把計畫先壓上一壓,到實在沒辦法了之後再說吧。另外,你去著人將他們幾個叫來,我要與他們商量一下換地兒行事的細則。」張大人皺著眉說道。
「是,老朽這就去打個招呼。這個姓唐的來的真不是時候啊……」小心地嘀咕了一聲之後,老者便慢慢地走出了房去,那張大人眼中光芒閃爍,看著空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然趕了幾天的路,昨天夜裡睡去也已經過了三更,但是唐楓還是一大早地就醒了過來。在輕聲起身,披上了衣服走到外面時,他看到了解惑在外面練著吐納功夫。感覺到了他的出現,解惑睜開了眼:「公子,你怎麼起得如此之早?」
「許是心裡有事吧,所以依著習慣就醒來了。」唐楓學著解惑的樣子坐在了庭中的石凳上練了會吐納工夫,然後又練了趟拳腳,使身體的血脈都行開之後,便笑著問道:「解惑,你說我現在的武藝到了怎麼樣的地步了?」
「很不錯了。」解惑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但唐楓卻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敷衍態度,便繼續追問道:「很不錯是什麼境界?能在你手下走過幾招?」
「這個……」解惑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公子因為是直到幾年前才跟著我修習的內外功,年紀也有些大了,再加上日常里事務繁忙無法專心修鍊,所以進境很是緩慢……」
「我就問你我能在你手下走過幾招,你怎麼說這麼多啊?莫非我真的差到連你的三招都接不下來嗎?」唐楓有些無奈地看了解惑一眼道。
「不是三招……」解惑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最終一咬牙道:「恐怕你連一招都接不下。」
「什麼?」唐楓吃驚地叫了一聲,但隨後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的確在自己看到的解惑與人交手的場面里,總覺著他來去如風,甚至讓人眼花繚亂,若說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真就連一招都接不下來。有些喪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唐楓嘆了口氣道:「看來我想在武藝上有所成就是不能了,走,我們先去外面用些飯食吧。」
吃過了早飯,殷大洪和兩縣的縣令就又趕來請安了,唐楓知道這是他們的禮數,便就跟著他們聊了一會,順便問了一下紹興當地的情況之後,便打發了他們離開。這時,柳慧母女也洗梳停當走了出來,一見唐楓,柳慧就有些羞赧地道:「妾太過渴睡了,居然直到現在才起身,倒教老爺笑話了。」在外面,男尊女卑的禮節和稱呼總是要講的。
唐楓一把抱過了女兒,笑著道:「你身子骨沒有我這個男人堅強,一路奔波累了也是正常的,睡晚點又算什麼。不過今天我倒是真打算早些將你叫起來的,這裡畢竟不是家裡啊。」
「嗯?」聽出了唐楓話裡有話,柳慧拿眼帶著疑問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昨天因為有著一些必不能缺的應酬,再加上剛到來人風塵僕僕的很是不周,所以還能多呆一天,但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去老宅看看了。我離開了這麼些年,家裡也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唐楓滿是感情地道:「你和綽兒用了飯後,我們便去山陰的老宅吧。」
「好,那妾這就去準備一下。」柳慧答應了一聲就要轉回去,卻被唐楓叫住了:「你什麼都不必準備,只要人去了就好,一切東西我自會安排人買好的。至於我們帶來的東西,若是老宅能用的話,便讓人送來就是。」
「哦。」柳慧笑了一下,就坐在桌前吃起了早飯來,而唐楓則抱著女兒在外面的院子里溜達起來。這時在旁聽得真切的張泰上前一步小聲地道:「大人,現在情況未明,您這樣回老宅是不是有些危險啊?」
「無妨,我又不是一個人回去,有你們時刻保護在邊上,又是在這麼一個青天白日之下,他們是做不出什麼事情來的。另外我回去老宅也是為了安全考慮,這裡畢竟是館驛,每日里人來人往的,他們的人很容易混進來,但回了自己的家,人都是我的心腹就不怕他們做出什麼來了。何況在情在理,我也該回老宅去祭拜一下先人了。」唐楓道。
見他已經定了主意,張泰便不再多言,只是下去對兄弟們做安排去了,他們要確保唐楓不被人所傷。其實除了這兩點之外,唐楓還有第三點沒有說出來的原因,那就是他認為正如那譚千戶所說的,白蓮教的人還沒有趕來紹興——不然昨天就不會這麼太平了——所以現在外出回老宅是最安全的。不過為了不使身邊的人也放鬆了警惕,他並沒有提到。
在辰時末,唐楓便在自己的侍衛和幾名殷知府派來作為下人的當地人的帶領下趕去了自己位於山陰的老宅。說句實話,唐楓還真怕自己找不到自己的老宅在哪裡,不過有了這幾個下人頭前帶路,就不會有這樣的擔憂了。
一路行來,山陰的百姓都拿敬畏的目光看著端坐在馬上的唐楓,即便是昨天沒有到城門那邊看他進城的人,也都知道了他的事情,再加上這個城裡能有什麼人有如此做派,自然是人人為之側目了。「或許衣錦還鄉就是指這個了。」唐楓心裡苦笑道,他並不覺得這樣被人不斷地注視著是一種享受,反而有些不自在,若不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說不定他都要下馬和妻女一起坐在車子里去了。
「公子我們到了……」解惑的聲音難得地帶著几絲顫抖地說道,他的眼睛已經看向了前方一座並不很大,也不氣派的宅院,那就是唐家的老宅了。他和唐楓一樣,自從太內啟三年的春天離開這裡前往歙縣任職,已經有四年的時間沒有回來了,重回故地,怎能不叫他為之心神激蕩呢?
唐楓的心裡也是一陣緊張,雖然這裡自己是並沒有半點記憶的,但是想到這裡是那個唐楓長大和讀書的所在,他還是產生了異樣的感覺。翻身下馬之後,他便與解惑二人慢慢地往那緊閉著的木門行去。原來跟在後面的侍衛們也識相地落在了後面,沒有打擾他們。
看到這一行人出現在這裡,周圍已經知道了情況的百姓們都遠遠地向這裡看著,他們的臉上也是有著說不清的神情,因為他們都認得這裡原來的唐家公子,但現在的唐大人,卻是讓他們感到很陌生的,這讓他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和他們相見了。
來到門前,解惑發現門並不是鎖著的,心裡便是一動,伸手輕輕地推開了門。門發出了一聲「吱嘎」的響動,那對著大門的房中立刻就探出了幾個人來。
「不好!」在身後的張泰只當這裡有埋伏,驚得大叫一聲就撲了上去,同時,解惑也一把將唐楓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藏在袖中的短刃已經落在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