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了行李之後,唐楓便又一次被殷大洪等官員請到了府城有名的酒樓之中為他接風洗塵,然後又是一番見面,只忙得唐楓連休息的工夫都沒有。不過唐楓也知道這是來到自己的故鄉之後必不可少的保留節目,畢竟這裡的官員比起其他地方來和自己的關係更親近一些,他們與自己多接觸也是應該的。
吃過了飯,聽唐楓無意間說起自己在山陰的老宅,那山陰的縣令就留上了意,連連跟他保證,在明天唐大人趕去之前,一定會將那裡布置妥當。對此,唐楓只有笑著受了,對方都是一片好意,雖然有巴結自己的意思,卻也不能真箇拒人於千里之外。完全大公無私的官員終明一朝也只有海瑞海剛峰一人,而這樣的人也是無法在朝中辦出大事來的。對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說法,唐楓還是很以為然的。
之後又和這些有意與自己親近的當地官員談了一番之後,唐楓才感到了疲累,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眾官員見唐大人的臉上顯出了疲憊之色,也都識相地紛紛告辭,唐楓遂也回了館驛,不過他知道自己恐怕還不得休息。
果然,在回到客房,才和柳慧說了沒兩句話,張泰就來稟報,說是有錦衣衛浙江的千戶譚叔節求見。唐楓聽了就沖妻子一笑道:「你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就先歇下不必等我了。待我處理了事情之後,自會安排休息的。」柳慧知道自己丈夫事務繁忙,便也不再說什麼,自顧先洗梳之後休息了。
來到了外堂,唐楓便看到了一個精幹,充滿了活力的漢子正坐在椅子上,看他雖然坐著,但依然沒有一絲懶散的樣子,唐楓心裡不禁就把他比做了豹子,暗暗喝了聲采。不過他的面上並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以目示意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漢子見到唐楓出來了,忙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單膝跪地道:「卑職錦衣衛浙江千戶所千戶譚叔節見過唐大人。」行的那是很標準的軍禮了。唐楓見了微一頷首:「譚千戶不必多禮,先起來吧。你以前在軍前效過力?」
「大人說的是,卑職在萬曆四十七年曾在北邊從過軍,後來因為積了功,又被錦衣衛的大人們看重,這才加入的錦衣衛,到現在已經有六年了。」譚叔節忙恭敬地答道。
「好,是條好漢子!」唐楓說著坐了下來,然後一指自己下面的一把椅子道:「你也坐吧。」待譚叔節謝過坐下之後,他才又說道:「前面的事情想必你已經得到我的人的消息了,我也不多問了,你這麼遲還來見我,可是有什麼要事嗎?」
「是的。」譚叔節一坐下,身體依然筆直地挺在那裡,但他顯然是這樣習慣了,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地慢慢地道:「在接到大人之命後,卑職就將我錦衣衛在浙江一地的力量都撒到了紹興地面查察,但是卻一無所獲。所以卑職和屬下的人便認為他們只是在這裡留下了耳目,在得到大人來到之後,才會趕來。所以我便命手下的一些人重新回去了浙江的其他府州進行查察。」
「唔,你能隨機應變,不囿於成見,這一點很好。不知這樣分散了之後可有什麼收穫嗎?」唐楓在稱讚了一句之後,又問道。
「有的。就在昨天,卑職收到了杭州方面傳來了消息,說他們在那裡發現了一些形跡可疑的人,不過因為他們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的舉動,所以才沒有下手拿人。」
「一共有多少人是可疑的?分別是什麼身份?」唐楓問道。譚叔節便將那白齊所報的情況重新說了一遍,並且也著重提到了那個姓葛的老者,以及他和布政使衙門的關係。聽完了他的敘述之後,唐楓再一次露出了讚許的笑容:「很好,你們沒有因為貪功冒進而下手拿人,是明智的選擇。雖然這些人中很有可能有不少是逆賊,但是我們誰也不能肯定就沒有其他不被我們發現的人了,若是因為捉他們而使其他人察覺遠揚的話,是得不償失的。不過對這幾人的監視卻不能放鬆分毫,我想要是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在我來到紹興的消息傳去之後,他們就會有所行動了,到時候我們就能明確地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大人高見,卑職也是這麼想的。」有些敷衍地贊了唐楓一句之後,譚叔節又問道:「那大人認為我們該在什麼時候拿下這些人呢?是在他們離開杭州的路上嗎?」
「不,還要再等一等。我們畢竟不知道他們在這裡究竟布下了多少人,所以要待到他們都來到紹興,將要動手的時候再對他們下手,這樣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是這樣一來,他們很有可能對大人你構成威脅……」譚叔節皺眉為難地道:「而且現在我們在紹興的人手並不充分……」
「這個你無須擔心,既然我想將他們引來此地一舉擒下,自然有應付他們的辦法。本官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便是十萬金軍都傷不了我,更不要提這些亂賊了。至於人手方面,你現在可以下令著其他各地的兄弟趕來紹興了,再加上我手下的這些百戰精兵,只要我們時刻防範,白蓮教的人是占不了便宜的。」
「是,那卑職這就按大人你的吩咐去辦。」譚叔節領命之後,便站了起來,朝著唐楓行了一禮就要離開。唐楓微一點頭:「好,你去吧。記得這次的事情莫要禍及其他。」
遣走了譚叔節,唐楓才邁著步子返回了後院,此時的他一時反倒沒了睡意,索性在院中看著天上的星月沉思了起來,這一次自己應該能夠將這些不安分的敵人擊敗的,只是他卻有些厭倦這樣總是被人算計,然後再還擊的遊戲了。因為他不敢保證自己每一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在事前知道了敵人的動向,若是有一次防範不到位,自己和妻女可都有危險了。
「不行,我不能再讓白蓮教的人牽著鼻子走了。現在朝中情況已經好轉,北邊的金人在這一次失利之後也必然不會很快來犯,我得趁著這個工夫將這些不安定的因素除去了。希望這次江南之行能讓我重創他們吧。」周圍的景色雖然美麗,但在唐楓的心裡卻滿是殺伐之意,卻與這裡的一切全不相配了。
杭州,同一片的夜空之下,剛剛自朋友那裡飲酒歸來的葛明腳步踉蹌,不過若是有一人能在他的身邊仔細看他的話,就會發現他的眼中全無半分醉意,而且他的嘴邊還帶著一絲冷厲的笑意。他早就知道有人在盯著他了,不過為了不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他卻不得不忍受著這些人的監視。現在還不是顯露自己身份的時候,他在等著一個消息,一旦紹興那邊消息傳來,他有的是手段擺脫那些象蒼蠅一般在自己身邊圍繞的探子。
為了戲弄這些自以為沒被他發現的探子,葛明故意走走停停,裝成是不勝酒力的樣子,將他們一次次地嚇得往暗處躲藏。在戲弄得他們夠了,葛明才進了自己的好友,布政使身邊最信任的師爺孫庸為他安排的一處宅院之中。
在關上了大門之後,他原來有些佝僂的身子猛地挺拔了起來,而他的步伐也變得很是堅定。雙眼掃過了漆黑的院落,發現這裡的一切與自己離開時全無兩樣,才往房間走去。突然,頭頂傳來了一陣輕微的翅膀扇動的聲音,當他聞聲抬頭的時候,就看到了一隻黑色的鴿子落了下來。
葛明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在接過鴿子,看了看它的腿上,沒有任何的信件之後,他便露出了瞭然的神色。「他到了!」輕輕地吐出了這三個字,葛明立刻大步進了房中,從柜子里取出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穿戴好之後,便悄然往後牆處走去,一晃身間,他人已經到了牆外……
天光大亮,在杭州明樓樓外樓前面,不時地走過一些遊人和小販。這是很正常的,這坐酒樓是整個杭州所有酒樓中名氣最響的,無論本地還是外地的人,都喜歡來這裡小酌幾杯,吃上幾道風味俱佳的食物。所以當有幾個長相各異,穿著不同的人在其西牆邊走過,端詳了那牆邊所畫的塗鴉幾眼後又匆匆離開,也不會有人放在心上了。
但是這幾人卻都不尋常,在看了那牆上如小孩子塗鴉的畫後,他們在短時間裡都做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收拾行囊,離開這個美麗的人間天堂,然後往西而去。
只是這些人都不知道是,在他們離開杭州的同時,他們的行蹤已經被人報到了錦衣白戶白齊這裡,他聽了之後,雙眉一挑:「看來,這些人都是我們要找的目標了。叫兄弟們都跟上了,其他人也都準備一下,我們也去紹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