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啟六年的十二月顯然是與過往的任何一個臨近年節的時候都不相同,這一個月不但沒有往年那樣的喜慶,也沒有往年的平和,朝堂之上更是劍拔弩張,一次次的攻訐無日無之。在原吏部尚書魏廣微被人彈劾,最終鋃鐺入獄之後不久,朝中再次出現有人彈劾朝廷重臣的舉動,而新即位的皇帝便將查察此事的重任交到了有著監察百官職責的錦衣衛之手。
而在短短的三日之內,朝中又有數名高官落馬,其中身份最高者當數工部尚書李養德。作為全國的建築部長,李養德在為官時所得到的好處絕對不在魏廣微之下,所以在魏大人被查入獄之後,他就已經做好了一切的防備,即便是錦衣衛的人前來查察都不能抓出什麼。但是他卻還是因一紙彈章被奪去了官職,因為唐楓上奏的有關此人的罪名里並不曾提到貪污之類的罪行,而是比之更嚴重的罪名——不孝。
「查工部尚書李養德、太僕寺少卿陳殷等數人在朝為官期間不以家中老父之喪而守孝,卻以奪情留於朝中,是為不孝!」這個報告一提交上去,皇帝當時就下了旨意,奪去這幾個不能事父以孝的人的全部官職。大明以孝道治天下,一個連孝道都做不到的人,如何能對朝廷盡忠呢?全沒有半點可以爭辯的,這幾個閹黨的要員就被清除了出去。
這次清除的這幾人的行為除了再次打擊了閹黨之外,還有著另一重作用,那就是前兩日彈劾這些官員的低級官員們的所言還是有禮的,所以其他的官員的問題也要仔細查察。這就給了唐楓更多的時間來找出閹黨官員的破綻來。
錦衣衛的力量還是很大的,不過幾日工夫,朝中一些閹黨死忠分子的罪行也就慢慢地彙集了起來。有他們在京城為惡的,這些都能在已經被積壓起來的刑部文案里翻找出來,也有他們在家鄉胡作非為的。這些人既然做了朝中大員,在自己的家鄉總是有著不小的聲望的,而他們的家人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在那欺壓良善,多行不法。其實以這點事情,若是沒人較真也就是點小事,但是這次唐楓卻是來真的,所以幾日工夫,這些閹黨分子又有好些個被革職查辦,使得閹黨人人自危。
魏忠賢的府上,如今也沒有了以前的風光,那些來到這裡見魏公公的官員們一個個愁眉緊鎖,只求魏公公能幫助和保護自己。「公公,可不能再讓唐楓這麼鬧下去了,不然我們辛苦建起的一切都要毀於一旦了。」有人急切地說道。
回答他的是魏忠賢的一聲嘆息,他何嘗不知道事情危急,但是現在的他也是有苦說不出啊。以前自己全不當回子事的朝臣居然鐵了心跟著唐楓與自己為敵,而且他們連在一起的勢力還如此之大,就是魏忠賢也起了一種難以抵禦的念頭。
就在今天一大早,又有一個魏忠賢往日里全不當回事的人做了一件讓他很是擔心的事情,那就是國子監的司業朱三俊突然彈劾自己的學生陸萬齡,說他結交權貴,為人不正。其實若論起來這個陸萬齡根本算不得什麼閹黨中人,但因為他之前曾在國子監中大拍魏忠賢的馬屁,乃至於要在國子監為魏公公立生祠而被魏忠賢所知。從這一點小事上,魏忠賢已經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勢頭已經全然與己不利了。
「你們說說看,咱家該怎麼反擊?」最終魏忠賢卻又將問題給拋了回來。
「這個……上次我等曾提起過既然唐楓可以攻訐我們,我們也可以攻訐他,公公何不一試呢?」有人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這個看法很快就被如今地位僅次於魏忠賢的顧秉謙給否了:「若是在那些人突然發難之前,此事或可一試,到了現在可就難了。光是與我們為敵的,朝中官員就佔了大部分,我們總不能全部攻訐吧?還有,皇帝的態度已經很是明顯了,若是他有意袒護的話,我們便是上再多的彈章,對他們的傷害也不大啊。」
「這個……顧首輔所說的倒也在理。可是除了這個辦法之外,我們已經全沒了應付之道了。」眾人在一陣沉默之後,苦著臉說道。
看到這些以前看著什麼事情都能解決的下屬現在一個個的都成了鋸嘴的葫蘆,魏忠賢的心裡就是來氣,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把這些人都踢到唐楓那邊去了,只得陪著他們坐著發了會呆,而後便讓他們離開了。
見到魏忠賢進房,楊長洲便為他奉上了一杯剛沏好的熱茶,然後滿是擔心地說道:「公公可是還為朝中的事情傷腦筋啊?」
「小楊啊,現在咱家才真正知道這個唐楓的不簡單,只是幾個月工夫他就把咱家多年的經營給全數毀去了。咱家真是不甘心哪,要不是當初錯信了這個人,現在咱家何至於此啊!」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心思和楊長洲調笑了,所以在稱呼上也不那麼講究了。
「公公,我們還沒有輸,我們還是有機會的!」楊長洲見狀忙安慰道。
「還能有什麼機會?現在就連顧秉謙也……唐楓已經拔除了咱家身邊的許多幫手,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對咱家下手了,到時候只怕連你也不能倖免……」
楊長洲聞言眼中閃過了几絲精光:「公公您以為我們為什麼會落到如此被動的局面?」
「當然是因為唐楓此人的計謀了,還有皇帝……」
「不錯,就在皇上一事之上。若不是先帝突然駕崩,換了當今皇上,以公公在先帝心目中的地位,他唐楓根本起不了任何的威脅。而先帝之所以突然……卻和奉聖夫人的被刺脫不了干係,以我看來,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能夠證明,但那次的刺殺一定是唐楓下的手!既然唐楓能通過一次刺殺來改變一切的態勢,那我們怎麼就不能照樣來一下呢?」
「你是說刺殺了唐楓?」魏忠賢一愣,隨即卻搖頭道:「只怕此事不好辦啊。先不說他如今身在錦衣衛的重重保護之下,想要殺他很不容易,即便真能殺了他,所有人都會知道這是咱家下的手,到時候可就……」
「到時候即便皇上和天下人知道是公公命人殺的唐楓又如何呢?一旦他身死,那些因他而結在一起的官員便會分崩離析,對公公您的威脅自然就解除了,而那時他們還能與公公為敵嗎?至於皇上,沒了唐楓的幫助,大內全在公公的控制之下,他根本翻不起什麼浪來。只要殺了唐楓,我們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公公難道不覺得這是當下最有效的辦法嗎?」楊長洲盯著魏忠賢慢慢地說道:「至於他身邊的人,不錯錦衣衛時刻都會保護在他的周圍,但是東廠也不是沒有那來去如風的殺手刺客,只要公公下了決心,東廠的人為了自保,一定會盡全力幫公公做成此事的!」
想到現在的景況,想到唐楓對自己的欺騙和傷害,魏忠賢心裡的殺機陡然一盛,在他的心裡的確是恨不能將唐楓碎屍萬段的。所以在沉吟了半晌之後,魏忠賢終於點頭了:「看來咱家已經沒了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了,那就拼上一拼吧!去把秦燮和楚不二兩人叫來。」
秦、楚二人這段時日里也很不好過,在之前接連被唐楓的錦衣衛壓制之下,他們的東廠已經遠不如前了。所以一聽魏忠賢的意思之後,兩人當時就答應了下來,他們恨唐楓也已入骨,現在有機會能除去他當然不會猶豫了。但在人選上這兩人卻有些為難了,如今的東廠,真正的好手還真不多了,而刺客方面更是有些捉襟見肘。在考慮了良久之後,兩人才定下了三名如今東廠中首屈一指的殺手,傾盡一切地要取唐楓的性命。
夜,魏忠賢的府邸。
在服侍了魏忠賢睡下之後,楊長洲悄無聲息地出了卧房。因為他的特殊身份,所以魏府中沒有一個人敢來過問他的行蹤。就這樣來到後院之後,楊長洲便從身上摸出了一隻竹製的哨子,含在嘴裡用力一吹。沒有一點聲音入耳,但是不一會工夫,黑漆漆的天空卻落下了一隻和天空一樣漆黑的鴿子。
在鴿子一落到楊長洲的手上之後,他就熟練地將早已經寫好了的一張紙條塞進了鴿腿上的一根管狀物中,然後手一揮,那隻黑色的鴿子就衝天而起,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這將是我為少主立下的第一件大功,希望他們能及時來到京城,趁著如今朝廷雙方斗得不可開交,而唐楓一死又會惹來一陣血雨腥風的當口能做成大事!」在心裡得意地想了一下之後,楊長洲又款款地返回了卧房之中。榻上的魏忠賢全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卻是另一個想要利用自己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