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官員們被關在詔獄中的第五日了,這些往常里養尊處優的大人們現在一個個都已經面黃肌瘦,精神不濟,神情恍惚了,同時心裡也充滿了恐懼。自己已經將過犯都招了出來,怎麼那些錦衣衛就是不肯發落自己呢,有些人甚至覺著即使被流放了也比關在著暗無天日的所在,每天都要提心弔膽地擔心被人謀害了的要好。
又到了正午時分,如往常一般這些大人們都撲到了鐵欄杆前張望著,等著那唯一可以打發時間的午飯的到來。剛進來的時候,這些大人們見到那點糙米飯和爛葉子的時候根本是連看都懶得看的,但在餓了兩日之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在他們看來,這平時家裡的豬都不吃的食物已經成了珍饈美味了,只等著那獄卒拿著勺子在自己的碗里放上那麼一勺。
果然沒有讓這些大人們失望,午時一過,在那寂靜的走道上就傳來了一聲聲的腳步聲。但是隨即他們又發現情況有些不同了,因為以往來的都只是個一手提木桶,一手持鐵勺的人,可今天卻顯然多了好幾個人。難道我們的苦日子終於熬過頭了?錦衣衛的大人們終於肯放我們出去了嗎?所有人都滿懷著寄希地看著前方,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果然,來的除了那個送飯的獄卒之外,還有幾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其中一人看上去還是百戶的打扮。這下那些大人們心裡就更是焦急了,一個個仰起了頭頸看著那幾個人。果然那名百戶在走到關押著眾官員的牢房前時就站定了腳步,開口說道:「奉同知大人之命,海朋、寧四蕭、王少剛……你們可以離開了。」隨著他一個個地點過那些人的名字,那五六個被點到名的人頓時面露喜色,而隨著他話說完,其他沒有被點到姓名的人則是如喪考妣,自己居然還要呆在這地方!不過在見識過錦衣衛的厲害之後,這些人也不敢說什麼放肆的話,只是用艷羨和不明的眼神看著那些幸運兒離開了。
「莫非是他們交代的罪名已經得了確認,朝廷已經定了他們的罪名了嗎?還是因為他們所犯的過錯較輕,朝廷已經赦免了他們的過錯?」剩下的人在吃著半熱不涼,沒有一點滋味的午飯時,心裡不住地轉著念頭,在他們看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只要能讓自己離開詔獄都是極好的結果了。可他們卻不明白,自己也交代了不少的事情,怎麼就沒有輪到自己呢?是自己的罪太輕了,還是其他的原因呢?
沒有答案的問題最是折磨人心,原來已經有些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在晚上能夠安然入睡的他們,在這天晚上全都再次失眠了,他們只是想著自己該怎麼辦,自己會遭受什麼樣的酷刑。但是之後一天,卻並不見任何的事情發生,錦衣衛既沒有對他們動什麼刑,也沒有再來放一些人出去,這就讓這些大人們心裡更是難安了。
又一是一不眠的夜晚,當已經強撐了一天一夜的官員們開始認命,想要打個盹的時候,原來很是寂靜,連自己的心跳都能聽到的詔獄裡傳來說話的聲音,這一下就把這些官員們的注意力全給吸引了過去。
只聽有一個年輕的聲音道:「小旗大人,小的在沒進錦衣衛時曾聽說著詔獄是我大明天下有名的進來容易出去難,可怎麼昨天卻有這麼幾個人囫圇地出去了?這不是太丟我們錦衣衛的顏面了嗎?」
「你小子知道什麼?」一個聽著有些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地說道:「我們錦衣衛雖然風光,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敢得罪的,上面命我們放人,我們只有聽命的份了。」
「難道這些被放出去的大人們背後都有不小的靠山嗎?」那年輕的聲音一問,聽到這話的那些官員們都在心裡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們對自己的同僚可以說是很了解的,若是真有什麼靠山的話,他們何至於做那基本沒什麼油水可撈的言官呢?這可是整個大明朝中最不吃香的官職了。
果然,在發出了一聲嗤笑之後,那年老的聲音便道:「當然不是這麼個緣故了,不過此事事關同知大人,我可不好跟你這個小孩子說,沒的到時你傳了出去。到時候要是同知大人怪責下來,我可擔待不起。」他這一推脫可把那些官員們給急壞了,這事情可與他們有著切身的聯繫,只想著知道事情的奧妙所在,自己也能脫離苦海,誰想這人卻不肯說了。要是這些大人能碰到這個人的話,他們一定會用手掐著他的脖子,逼他說實話的。
「黃大哥,我看你也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會故意這麼說的吧?想來也是,你和我一樣都是在這詔獄裡的看守,同知大人的事情怎麼可能讓你知道呢?」那年輕的聲音很不以為然地說道。聽了這年輕人並沒有放棄,反而用上了激將法,這些大人們都是一陣欣喜,只希望那黃大哥真的受不得激,將實情說了出來。
「你當我跟你一樣,全不知道內情嗎?」黃大哥哼了一聲,顯然是中計了:「你是不知道我的拜把子兄弟是同知大人跟前的親衛,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了?而他和我更是無話不談,便是同知大人的一些機密事情也總是在酒醉之後說與我知道,這事情也是剛才飲酒的時候他告訴我的。不過我兄弟說了,此事茲事體大,不能說與其他人知道了。」
沒想到這個人說了這半天還是不肯吐露實情在,這讓一眾官員們更是難奈,但他們此時卻只有干著急的份,只得在心裡希望那年輕人能再有什麼辦法使他開口。
果然,那年輕人真的不能忍受黃大哥的堅不肯吐露,便道:「黃大哥你還不相信我嗎?我小余也算是守口如瓶的人了,你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的?」
「這事實在是說不得啊。」
「看來大哥還是沒有將我當成是兄弟,看來一直以來我將你當成親大哥都是一廂情願。算了,我也不再逼迫黃大哥了。」那少年居然還會玩以退為進的手段,這讓後面的官員們更是興奮,同時也祈禱著那個黃大哥會妥協。
在嘆了一口氣後,那黃大哥終於說道:「小余這不是我不將你當兄弟啊,實在是……」說著似乎是暗自下了很大的決心,在一咬牙後他才道:「好吧,既然兄弟你一定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不過此事你可不能再說於第三個人知道了。」
聽他說得鄭重,那些聽到這話的官員們都是一臉的嘲笑之意,粗人就是粗人,居然把自己這些人給忘記了,不過他們也知道這事與自己的切身利益,甚至是生死榮辱相關,當然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使得那兩個談話的人有所察覺了。
「是這樣的,你可還記得那日呂千戶曾來詔獄讓那些大人們寫下供狀嗎?這問題就是出在了這些供狀之上。呂千戶將供狀交到了唐大人的手上,他一看就發現了其中有些人用心歹毒,居然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九千歲魏公公的身上。這下大人可就為難了,若是照實查的話,這事情必然會得罪九千歲,無奈之下,大人只得先將這幾人給放了出去了。」
「什麼?竟是這麼一個緣故?」所有官員都愣在了那裡,原來唐楓也是有著自己所不敢得罪的人的啊,怎麼自己之前沒有想到這一層呢?要是之前自己也是這麼寫的話,恐怕現在也已經出了詔獄了吧?頓時這些官員們都深深地悔恨了起來,恨自己怎麼就沒有早一點想到用九千歲來做擋箭牌呢?
其實若不是這些人不敢這麼做,怕得罪九千歲的話,這招官場中被人用得濫了的推委手段他們也不至於會忽略掉。現在想來,他們覺著自己真是愚蠢,自己怕九千歲怪罪,難道那唐楓就不怕嗎?他怎麼會讓這些說九千歲過錯的話落入九千歲之眼呢?
這時那年輕人才恍然道:「原來是這麼一回子事情,黃大哥不愧是我詔獄這一畝三分地上的萬事通,果然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你。」
見自己的小兄弟對自己大為敬服,那黃大哥也嘿嘿地得意了起來,過了半晌才道:「今天我擔了這麼大的干係將如此機密的事情都告訴了你,明天你怎麼也得請我好好地吃一頓,還有那倚春閣的姑娘老哥我也有些時日沒有去看她們了,你也一併……」
之後的談話對這些大人們的吸引力都不大了,他們也就不再去細聽了,現在他們只希望那唐大人能再著人來讓自己寫一次罪狀,這樣自己也能如前面的同僚一般離開這鬼地方了。因為這些人都是關在牢房之中的,所以他們並不知道在說了這一番話後,那黃大哥和小余就已經暗自離開了,他們也不是什麼獄中的看守,而是呂岸手下的兩個得力的小旗,這一切都是呂千戶吩咐他們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