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高記綢緞鋪中出來了一個滿臉帶笑的中年人,他剛剛和這裡的老闆談好了一樁生意,將這家店鋪連帶著裡面的貨物和人手都給盤了下來。這個略顯富態的中年人正是當日在山東為唐楓所說服,最終背叛白蓮教,幫了官府大忙的王俊卿。現在他在唐楓的幫助下已經順利在蘇州這樣的人間天堂里安下了家來,名字雖然改成了很俗氣的王長貴,但是日子卻比在山東時過得更好了。
王俊卿(現在應該叫他王長貴了)原來還擔心人地兩生地來到蘇州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但顯然他小看了唐楓及錦衣衛的本事。這幾個月來,他不但沒有受到任何地方衙門的刁難,反而因為手裡有大量的銀兩而順利成為了蘇州城裡的富商之一,現在更是盤下了高記這樣的大綢緞店,今後的日子可就更好過了。
雖然太祖皇帝時就曾下過嚴令不得讓商人著綢緞,不得讓商人子弟從政,但是在歷經百年之後,這兩條規矩早就被人所破。特別是在蘇州這樣一個絲織業極度發達的地區,讓那些手下有著無數織工的富商們不穿那華貴、輕柔的綢衣簡直是不能想像的,官府對此也早已經是睜隻眼閉隻眼了。所以現在的蘇州城的綢緞生意很是興隆,王長貴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為子孫後代打下一片堅固的基業出來。
「看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的確應該和官府合作,不然我還會在濟南城裡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官府給捉了去!現在可就不同了,在蘇州城裡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大家只會稱我為王掌柜的,我不用再擔什麼心了。」王長貴得意地想著,往自己買下的宅院走去,更覺著自己之前的決定是那麼的英明:「現在小嫣又懷上了我的兒子,蘇州真是我的人生福地啊,我這一生就要在這裡度過了。」
但是高興的王長貴並沒有察覺到,在離著他十餘丈外,有幾雙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就像是獵人在野外盯著自己的獵物一般。其中一個人用沙啞的聲音道:「這個人就是教主和二少主要我們動手的目標,我已經將他家中的一切都摸清了,今夜就可以動手!」
「哼,這樣一個以出賣聖教兄弟而謀求自己富貴的人,死不足惜!聽說他現在還改了名叫什麼王長貴,要是這樣的人都能長貴的話,無生老母都會被氣得出來殺他了!」又一個瘦高個冷聲說道。幾個人就這麼看著王長貴進了自家的大門之後,才各自散去,等到夜晚時再出手不遲。
夜深沉,王家宅院之中已經一片安靜,蘇州城比之濟南城的治安更好,所以他們也沒有在自己的家裡安排什麼看家護院之人,除了幾隻守夜的大狗和一個更夫外,整個王家的人都進入了夢鄉。而就在這個時候,幾條矯捷的身影卻出現在了王家那並不高的圍牆之下,那幾人輕輕一躍就進了院子,除了腳落地時的輕響,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音。
這幾人觀察王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他家宅中的布置也已經很是明了,在一落地之後,幾條身影就分散了開來,有人前往僕從的住處,有人前往了後宅,而其中一個瘦高的身影則直往王長貴夫婦的住處而來。就當他接近主人的院落時,一聲犬吠傳了出來,卻是那幾條大狗聞到了外人的氣息,示警了。
「什麼人在那?」聽到了狗叫聲,那名剛剛走過來的更夫立刻起了警覺,手裡的燈籠往前照去。印入他眼帘的卻是一條已經渾身是血,斷了氣的狼狗。「啊——」更夫的叫聲才剛起,就停止了,因為一口還在滴著血的刀從暗處刺進了他的心口,他立刻就斃了命。
「出了什麼事?」突然驚覺的王長貴聞聲忙大聲問道,雖然是在發問,但是他卻並沒有走出來,而是從床邊摸出了自己的那把護身的刀來,緊緊地盯著房門。他以前也是學過幾日武藝的,雖然不是很精於此道,總算也是一種自我的保護。
「砰!」房門被人踢了開來,一個人夾著那依舊有些冷意的風闖了進來。見到半夜突然有人闖進了自家的卧室,原來就瑟縮地躲在床上的小嫣嚇得大聲地尖叫了起來。她的聲音很快就被王長貴給制止了,他勉強笑道:「好漢可是為了求財?只要你肯饒了我們的性命,我家中的東西隨便你拿。」
「王俊卿,你可還記得這個嗎?」那瘦高個一抖手扔出了一塊木製的牌子,上面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蓮花。王長貴聽了這個已經快要被自己遺忘的稱呼,看到那塊幾次從夢魘里曾見過的白蓮花圖色,心裡頓時大慌,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瘦高個見他的模樣,只是發出一聲冷笑,然後道:「你認為你的家產能換取一個背叛了聖教的叛徒的性命嗎?能換取那麼多忠於本教的兄弟的性命嗎?你的這些家產還不是用無數聖教兄弟的命給換來的?」
「你……你是白蓮教的人?」王長貴驚駭莫名地看著眼前這個黑影終於開口說話道。其實他的心裡是想否認自己是王俊卿的,可是在受驚之後,卻不自覺地問出了這麼一句話來,這就變成承認自己是王俊卿,是白蓮教叛徒的事實了。
「既然你在無生老母的面前發過誓會終身效忠本教,為何還要出賣聖教?」那人很是沉痛地說道:「你應該知道背叛本教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我也是被逼的啊!官府將我全家老小都捉了去,還從中找出了我們是白蓮教徒的證據,若不招供的話,只怕我們全家都要遭殃了,求您看在我們都曾是白蓮教友的面上饒了我們吧!」王長貴戰戰兢兢地說道。
「晚了,從你背叛聖教的那一天起,你就應該知道會有這樣的下場!而且現在你家裡的人應該已經都被殺得差不多了!」那人說話間,外面也陸續傳來了一陣陣的慘叫聲,是王家的其他人被殺時的聲音。「看來你的小妾還給你多添了一個兒子,可惜他投錯了胎!」輕鬆地一笑之後,那人又看了一眼床上瑟瑟發抖的,已經顯出身子來的小嫣道。
「你們不是人!」王長貴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大吼,他清楚自己家裡人都已經難以倖免了,甚至連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也……想到那沒有出生的孩子,王長貴突然生出了勇氣,舉起了手中的刀就往那人的身上砍去,但很快地,他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絕望了。當他殺到那人跟前時,就發現在對方一聲冷笑之後自己的目標不見了,很明顯對方的武藝要遠在自己之上。
但是這時候王長貴已經顧不得害怕了,一聲大吼之後,就再次往自己所聽到聲音的地方沖砍而去,但這一刀依舊是落了空。那人似乎並不想一下就殺死王長貴,只是在那運用高人一等的輕身功夫躲避如發了瘋一般舞刀砍殺的王長貴的進攻,並不時發出兩聲冷笑。
就這樣,在砍了數十刀後,王長貴終於累得癱倒在地,而這時,另外幾名黑衣人也走進了房中。他們手中的兵器上還在滴著淋漓的鮮血,那瘦高個一見到他們來了,才突然動手。但他並沒有攻向已經全無抵抗能力的王長貴,而是一步向前,將早已經嚇得暈死了過去的小嫣給一把揪到了地上。在女人尖銳的叫聲中,這個瘦高個連眉頭都不皺地就用鋼刀剖開了小嫣的胸腹……
見到這一幕的王長貴,雙眼已經流出了血來,但已經脫力的他除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當天亮有人發現王家裡傳來濃重的血腥味而上報蘇州府,而官府派人來查看時,那些見慣了兇案的衙役捕快們也被眼前血腥的一面嚇了一大跳。王家自家主王長貴以下一十八口,都被人所殺,許多人是在床上被人一刀斃命的。而王長貴及其妻子和兩個女兒更是死得慘不忍睹,兩個女兒被砍下了頭顱,死前還有被人姦汙過的跡象,而他的小妾則被人剖開了肚子,已經有兩個月大的胎兒被人丟在了一邊,而王長貴本人更是死無全屍,被砍成了數塊!
如此惡性的案件,使得蘇州當地的官府極其震怒,但是任他們怎麼努力,都查不到一丁點的線索,除了知道這兩日王家外面曾出現過幾個外地人逗留,其他能幫助緝拿兇手的線索是半點沒有。
幾乎是在蘇州王家慘案的同一時間,揚州、杭州和嘉興三地也發生了同樣的案件,三戶才在這裡紮下根沒多久的富商被人滅了全家,而且都死得極其凄慘。
在地方官府為此束手無策的時候,幾處的錦衣衛的人馬也在行動,他們將這一起起有著關聯的滅門案通過自己的渠道送進了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