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孫承宗突然親自來見自己,袁崇煥便很是不安地迎了出來,一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老將軍,他便上前行禮,而後很是不安地說道:「本該是末將去見大帥的,奈何來京之後諸事不斷,所以耽擱了些時候。不想大帥卻親自來了,真讓末將慚愧哪!」說話間他一邊上去將孫承宗從車上攙扶下來,一邊口中還滿是慚愧地說著話。
孫承宗面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很是坦然地讓袁崇煥將自己攙了下車,然後道:「現在你是客,老夫是主,你遠道而來我來看看你也是應該的。老夫也是知道你進京後會有許多的應酬,這才在這個時辰來見你。我已不再是你的大帥了,這稱呼就改了吧!」
「大帥永遠是我袁崇煥,是我們遼東十數大軍的大帥,這點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袁崇煥聞言肅容道。孫承宗見他如此堅持,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後就和他一起進了這座朝廷新為袁家所建的府邸。在走進袁家大門的時候,孫承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那片黑暗,他清楚地知道在那看不見東西的黑暗中有著為數不少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用不了多少時候自己來此的消息就會被他們報到唐楓那了。
在進了廳堂,早有那僕從奉上了香茶,孫承宗為了活絡一下這裡的氣氛,便笑道:「看這裡的擺設什麼的比之老夫的府上更有氣派,元素哪,看來朝廷這次真的待你不薄啊。」
袁崇煥只是一笑:「梁園雖好,卻非久居之地!我還是喜歡遼東那邊簡陋的住所,習慣於夜間睡夢中聽到刁斗之聲,早上醒來後看到那些正自操練的將士們。若是在這樣的地方待得久了,只怕我整個人都會懶散了,所以我打算此間事情一了,便回遼東。」
「元素真是為將之人哪!」孫承宗聽了他的這一番發自真心的話後,不覺讚歎了一句:「我大明能有你這樣的人鎮守遼東,真乃天下百姓和朝廷的幸事!原來老夫還有些擔心,如今看來一切都是老夫太過杞人憂天了。」
袁崇煥忙謙虛了兩句,然後兩人在寒暄了幾句,老的問少的在北京可還習慣,少的問老的身體可還好之後,終於轉入了正題。在輕咳了一聲後,孫承宗才道:「雖然老夫時刻都在關注著遼東的情況,但是總沒有你身在那裡看得清楚,怎麼樣那裡可還無恙嗎?」
袁崇煥知道孫承宗之所以如此夜晚還來見自己,正是因為對遼東的一切還放心不下,便老實地說起了自孫承宗離開後遼東的情勢。前面他所說的話與之前和唐楓的對話並無二致,說的是金人雖有所動作,終因為內部還不曾統一思想而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和蒙人之間的關係也有所改善等等。待到這些眼前以及潛在的敵人的情況都說了之後,對著自己的老上級,袁崇煥終於說了一些沒有在唐楓面前說的抱怨之言:「大帥,雖然您在回京前把一切都交給了我,奈何我終不是朝廷下明文所封的遼東經略,而只是區區一個寧前道,所以……」
見說到這裡袁崇煥有些難以啟齒了,孫承宗便道:「所以趙率教、滿貴等人不聽調遣了是吧?這一點老夫在京中就有所耳聞了。」
見大帥知道這事,袁崇煥心裡的怨氣便再也忍不住了:「是啊,雖然明面上他們都很是聽話,但真要他們動手上的人馬卻是千難萬難。這幾人在面子上還能過得去,那個皮島總兵毛文龍則是全不將我的將令當一回事,每次除了要糧要餉,其他時候都見不到毛文龍的人來見末將……」
「你的為難老夫是知道的,不過他們終都是和你在品階上不分上下的人,對你有所不恭也可以理解,作為主將者,最要緊的便是能調和這些矛盾,讓他們真心服你!」
「這個末將也是知道的,不過……」在頓了一頓之後,袁崇煥又道:「不過朝廷不是向來講究以文臣節制武將的嗎?在遼東多是將領,我又是受大帥你所任命的三軍之主,如何就不能號令三軍呢?」
輕輕地搖了搖頭。孫承宗知道袁崇煥終究是沒有為主將的經驗,而且他只是一介文官不得將士們的真心擁戴也是意料中事,只得安慰了他幾句。其實這也怪不得袁崇煥本事不繼,壓不住那些驕兵悍將,要知道在原來的歷史上有了獨守寧遠的大功勞又深受朝廷重用的袁督師都不能讓滿貴等人心服,如今功勞被分走了大半的袁大人當然更沒有辦法讓人心服了。正因為有著這樣的難題在眼前,他袁崇煥才會在這個時候來京城,除了想借朝廷來壓制下面的將領,他也是想讓朝廷明著讓自己接替孫承宗的。
不過這話袁崇煥卻不好直接和孫承宗說了,怕他會對自己的動機起什麼疑心,所以只有訴苦這麼一個辦法了。孫承宗其實也看出了這一點,不過他卻知道除了袁崇煥自己認為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還是在於他的性格使然,使得他和那些將領們沒法完全一心。這一點孫承宗在離開遼東將一切託付給袁崇煥時就曾與他推心置腹地談過,現在見他完全沒有將之記在心裡,也讓孫承宗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了。兩人雖然只是幾個月不見,但相互間的隔閡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
在勉勵了袁崇煥一番,又答應幫他向朝廷進言,向那些將領們說話之後,孫承宗才離開了袁府,中間停留了一個時辰,待到他離開時已經是子時左右了。而這次的見面,不但沒有讓孫承宗覺得自己可以放心離開,反而更為遼東的情況覺得擔心了。不過這時候,一切都已經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初七夜戌時末,孫承宗密會袁崇煥,二人相攜入宅之後密談至子時初,孫方出門而去。」雖然只有這麼短短的兩行字,但是唐楓卻已經翻來覆去地看了有近半個時辰,這話他已經牢牢地記在了心裡。他的心裡很是為難,雖然早就與孫承宗說好了,一旦事情出現之後自己就要當即將之報與閹黨的人知道,但當事情真的臨頭的時候,他又一次猶豫了。
唐楓自認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在對付敵人時,他從不曾手軟,也不會因為手段的不正大而有過懷疑。但這次想到自己將要陷害自己一直很是尊敬,視之為師的孫承宗,他還是感到自己難以下決定。
「我該怎麼辦呢?究竟應不應該將事情如實上報呢?」唐楓站在家中的庭院里,看著那正在發芽的樹木在心裡不斷地想著。這時田鏡走了過來,他看了唐楓手中寫著消息的紙張一眼,道:「大人可是在為是否應該將孫大人的事情上報而為難啊?」
唐楓無言地點了點頭,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這個幕僚,等著他能給自己一個建議。田鏡思索了一陣後才道:「若是以一個正人君子的想法來說,老朽也不想看到孫大人這樣為國盡忠的人遭遇此禍。不過這樣一來,大人你可就危險了,正人君子是鬥不過閹黨的那些姦邪小人的。」
唐楓點頭道:「這些道理我都懂,不過要我親手去害孫大人,我終是下不了手!」
田鏡心裡也有些歡喜,知道自己所輔佐的人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真男兒,但這個時候卻不能講這些,便又說道:「而且大人你想過沒有,魏閹一黨就真的那麼信任你嗎?他們手中除了錦衣衛,可還有東廠這個武器的,你說他們對孫大人會不派東廠的人進行監視嗎?若是這次的事情讓東廠的人偵知了,他們必不會手軟,而大人你到時候就成了知情不報,那你可就很是被動了。到時候不但幫不了孫大人,就連大人你也……這可不是孫大人犧牲了自己後想看到的啊。所以大人,這次的事情你決不能放過了!」
唐楓聽他這麼一說,心裡陡然便是一涼,自己的確是將東廠給忘了,要是他們也奉了命在暗中監視著孫承宗的話,自己報與不報都改變不了孫大人的境遇,反而將自己也給搭了進去。「不行,我不能讓事情演變成這樣!」心裡頓時有了一個決定,唐楓也不再耽擱,立刻就穿戴整齊了往外而去,他要將這個消息上報魏忠賢。
在從唐楓的手裡接過消息,又聽他談起之前孫承宗在遼東時所做的一些違規之事後,魏忠賢喜得雙眼都看不見了:「好,這次還不將孫老兒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給趕下去!唐楓哪唐楓,咱家總算是沒有看錯了你,你真是上天賜予咱家的一員福將哪!今後這錦衣衛的一切都由你來做主了,你一定要幫咱家看牢了京中和各省的那些官員們!」
「是,下官一定不負公公的信任!」唐楓勉強讓臉上掛著欣然的笑容,很是堅定地答應了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