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些日子來總是門可羅雀的田爾耕的府上有幾名錦衣百戶上門拜訪的時候,田爾耕心裡才稍稍好過一些。在幾個月前那次錦衣衛和東廠的矛盾爆發之後,他就失去了魏忠賢的信任,雖然依舊擔任著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但實際上已經成了無權之人。
不過正如黃從虎所猜想的那樣,田爾耕並沒有因此而放棄自己,他依舊在想著能夠重新奪回執掌錦衣衛的大權,所以當有錦衣衛的人上門來時,他的心思再一次活了起來。將幾名以前根本不會看在眼裡的百戶請進了書房之後,他笑著道:「廖可忠,毛慈海,你們幾個這麼一大早就來見本官所為何事啊?」
那幾人原來還想先表表自己對指揮使大人的忠心,可他這麼單刀直入地問自己,使得這些原本就沒有多少心機的人不得不將實情相告了:「提督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啊,這個新任的同知唐大人對我等舊人很是不滿,昨天晚上居然設下陷阱害了黃從虎黃百戶他們一眾人等,現在我等沒了辦法,只能來求提督大人出手相救了。」說著便將黃從虎所說的事情再次講了一遍,當然其中多有對唐楓的不滿言辭。
「唐楓……」提起這個名字,田爾耕就覺得有些不舒服,自從他來到京城之後,自己在九千歲面前的地位是不斷下降,現在更是連九千歲的面都見不到了。而他倒好,才不過兩年工夫,就混成了錦衣衛的同知,離自己這個指揮使只有一步之遙了。而更讓他難以接受的還是現在對方完全掌握著錦衣衛的實權:「不行,我不能再任由事情這樣下去,不然的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完全取代我了!」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但田爾耕並沒有立刻表現出來,而是為難地道:「此事唐同知似乎並沒有做錯啊,黃從虎等確是犯了事,而他只是以上官的身份加以懲處,而且他們也只是被看押起來,連罪都未定,如何能說他錯了呢?」
「提督大人明鑒,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只這點小事他唐楓都能牽扯到國法和軍紀,明顯是要與兄弟們為難啊。而且我們還都懷疑這一切都是唐楓有意陷害的,若是不能將黃百戶他們救出來的話,他們就要遭難了。而且這個唐大人的用心極其險惡,應該不單單只是為了對付他們,他的真正目標乃是我們這些錦衣衛中的老人哪。若是一切都被他得逞的話,只怕連提督大人你也會遭到他的打擊,到時候……」廖可忠忙說道,他可看不出提督大人的真實心意,只想著能勸說他為自己等人說話。
田爾耕見自己所打的官腔對他們全然無用,只得在心裡苦笑了一聲,然後道:「你們這麼說來,他唐楓確是有些居心不良了,你們倒是說說看,本官能怎麼助他們脫難。還有,這對本官有什麼好處?」既然對方聽不懂繞彎子的話,他就索性直言以對。
見他說了這話,廖可忠才算是放下心來,知道田大人是意動了,便道:「其實黃百戶他們所犯的不過是些許小事,只是唐同知他以官威相壓才會使他們全無辦法反抗的。所以如果有提督大人你出面的話,就能以他之道反攻了,他一個同知總不能違背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意思吧。
「另外我們也有了一個想法,現在許大人已經徹底失去了保護我們的能力,我們這些兄弟雖然在外面看來很是威風,但實際上卻是小人物而已,若是田大人你不嫌棄的話,小的等願追隨提督大人左右,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幾人在說了一番話後,終於將最終的條件提了出來。
聽出他的話里並沒有虛假之意,田爾耕的心裡就更為滿意了,如果真有這些原來就在錦衣衛中擔著要職的人相助自己,那自己這個錦衣提督很快就能重新將一切大權拿回來,到時候或許魏公公會重新看重自己,那自己就不算徹底失敗了。想到這一點,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既然你們這麼說,黃從虎他們也都是受害之人,那本官自當為你們做主,誰讓本官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呢?」
「多謝大人肯出手相助,我等一定不會辜負大人您的看重的!」那幾名百戶都忙跪地行禮道。田爾耕忙上前將他們攙扶了起來,隨著幾人之間無聲的一些行動,這些人就再次結成了一個新的利益團體。
唐楓在卯時末就帶了人來到了北鎮撫司,當聽說黃從虎等人並沒有逃走時,他微微一笑:「這幾個人倒還懂得輕重,不過這個時候才想明白已經太遲了。即便不能憑著此事殺了你們,也要將你們在錦衣衛中的實權都給奪了去。」定下了心思之後,唐楓就當著一眾在場的錦衣衛的面著人將黃從虎等押了上來,就在這大堂上訊問這幾人。
幾個人很快就被帶到了唐楓的面前,看著這幾個因為一夜無法入睡而稍有疲憊的人,唐楓的面色變得嚴肅了起來:「黃從虎,你等經過昨天一夜的反思,可知道你的過錯了嗎?」
「回大人的話,我等知錯了,還請大人開恩哪!」雖然是面對著眾多的同僚在場,可形勢比人強,黃從虎等也只得低頭服軟。他們知道即便自己等人能從這次的事情中全身而退,在錦衣衛中的威信也會大減,不過人在矮岩下,他們這些人也不得不低頭了。
見他們這麼回答,唐楓只是略一點頭,然後便道:「你們可知道這次錯在哪了嗎?」
「這個……」幾人面面相覷,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了,其實這一夜他們都在想著如何保全自己,根本不會去想自己錯在哪。要說錯的話,他們就錯在中了唐楓的圈套而不自知。唐楓見他們不說話了,便厲聲道:「你們錯在不尊上官,在本官的面前還是如此的囂張,錯在為一時的意氣之爭而丟了我錦衣衛的臉。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對手,還要上前,這是極其不智的作為,像你們這樣無能,無智,又不尊上官的人,我要你們何用?」
「大人開恩哪!我等知罪了!」幾人一聽他的話,就知道是要將自己等人開革出錦衣衛了,那就象徵著自己沒了身份和地位,沒了金錢的來源,那還不如殺了自己來得痛快呢。
唐楓冷笑著看了他們一眼:「本官言出如山,你們也是犯了大錯的人,我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下面的人心服,你們要怪就怪自己吧!」說著一揮手道:「拉他們下去重責八十軍棍,然後再行定罪,我錦衣衛中可容不得你們這樣的人濫竽充數!」
「且慢!」唐楓的話剛才出口,就有人在堂外大聲道:「唐同知如此就定了他們的罪,是不是太過草率了?你想樹立自己的威信本官沒有意見,但你卻不能拿我錦衣衛的兄弟開刀,他們個個都是曾為我大明立過功的人!」
此時隆冬的日頭剛剛斜曬進大堂之中,門外的人在日頭的照射下居然讓裡面的唐楓看不清面貌。但是只從這人如此堂皇的一番話,唐楓就能猜到對方的身份。所以他急忙從案後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拱手道:「下官錦衣衛同知唐楓見過指揮使大人。」在整個錦衣衛中,敢這樣當面與自己唱對台的只有這麼一個人了。
「唐大人太過多禮了!」田爾耕慢慢地走了進來,他的身上是新做的錦衣衛飛魚服,一口極少佩帶的綉春刀也挎在了他的腰間,看上去就與一般的錦衣校尉沒有多少分別。但是他身上所顯露出來的氣勢卻遠不是一個普通的錦衣衛所能夠比擬的。
唐楓在見到他來之後,就在心裡暗自發愁了,自己千算萬算,連許顯純這個已經沒了任何野心的人都算了,就是漏算了這個一直沒有出面的田爾耕。這樣一來,今天自己的計畫可要遇到阻力了。不過他很快就記起了自己之前的安排,自信以現在所掌握的證據,是不用懼怕眼前的這個人的。
於是唐楓一面請田爾耕上坐,一面說道:「不想這些許小事還驚動了提督大人,不知大人此來所為何事啊?」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唐楓話里已經透露出了深深的不滿了。
「怎麼,本官身為錦衣提督不能過問一下我錦衣衛中的事情了嗎?」田爾耕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在廖可忠等人的效忠下,他再次有了對大權的渴望,也不再怕得罪人了。
唐楓微一皺眉道:「那不知提督大人可知道這次的事情?」
「本官當然知道!不過是與一些軍士在勾欄院里起了一點不大不小的衝突,又算不得什麼大事,唐大人這麼定他們的罪是不是太過小題大做了?我們錦衣衛的人,在京中向來是如此的,如今不過是些許小事,大人實在不必如此鄭重其事。以我之見,就罰他們半年的薪俸,好生教訓一番也就是,何必如此呢?這麼做可就太傷眾兄弟的感情了!」田爾耕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