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年味比起之前的一段日子已經淡薄了不少,不過京城的大街小巷裡依舊很是熱鬧。唐楓帶了解惑和呂岸等幾個心腹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袍跟隨在那些進出京城的百姓一道出了城門,來到了京城北郊一處不是很起眼的小院落前。
這是一座佔地不大的兩進小院落,和這個時代稍有些錢財的普通人家的住家差不多,不過當唐楓他們敲響那扇木門時,裡面卻露出了一張警惕的人臉來:「你們是什麼人?可是認錯了人嗎?」話一出口,他就看清楚了唐楓和解惑的相貌,忙打開了不是很厚實的木門,請了他們進去。此人正是驍虎騎中的一個軍士,現在他和幾名兄弟一道在這座院落里看押著許三倫等一干人。
唐楓也不客氣,抬腳就進了院落,直到門戶關上之後,他才問道:「怎麼樣?這幾人可還老實嗎?」
「除了那個許三倫,其他人都還算老實,把什麼都說了出來。」那人一面將唐楓讓到了裡間,一邊輕聲回答道:「但那許三倫卻是一言不發,無論我們用什麼手段,都無法從他的口中問出東西來。」說著不無惱火地握了握拳,顯然沒少對他用刑。
唐楓嘿笑一聲道:「看不出來,這許三倫還是一條硬漢,不過既然落在了我們手上,就不能讓他這麼快就死了,一定要從他的口裡撬出些東西來。」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一座以青石板搭建而成的小屋跟前,唐楓一進其中,就覺得一股惡臭撲鼻而至,好不容易才忍下嘔吐的感覺,仔細看去才發現一個漢子正被牢牢地綁在牆上所釘的一個木架之上,再看他的樣貌,不是許三倫有是誰。
在這滴水成冰的季節里,許三倫的身上只著了一條短褲,全身裸露在空氣中已經凍得紅里發黑。而胸膛各處更是滿布各種鞭痕和刀傷,甚至還有幾處傷痕是烙鐵印上去的,顯然這些驍虎騎的將士們沒有對這個刺殺自己大帥的人手下留情。原來虎虎生威的一條漢子,現在已經全無當日的風采,耷拉著腦袋陷於半昏迷的狀態。
唐楓看了他的情況後,知道自己的那一套對他已經沒有作用了。無論是疲勞轟炸,還是其他的辦法,對這樣一個幾近半死的人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了。嘆了一口氣後,唐楓才道:「你們下手也著實狠了些,現在人已經只留半條命了,想要問出東西來只怕是更難了。」
「啊?」那幾名將士面露驚訝之色,怎麼都不相信自己這麼做還錯了,不過唐楓也明白他們心裡對這個人的憤恨,能將他的性命留到現在已經是極大的忍耐了,這還是聽了孫承宗的命令之後做出的剋制。驍虎騎的人畢竟不是錦衣衛,並不懂得如何在不傷人生理機能的情況下給人以最大的痛苦。
這時,似乎是聽到了有人在自己身邊,許三倫張了張嘴,說出了一句讓唐楓聽不清楚的話,然後又垂下了頭。「他說了什麼?」唐楓問身邊的人道。
「應該還是那句,什麼他的叔父一定會來救他的言辭吧。當時他就拿自己的叔父是許顯純這一點來要挾我們,說是我們敢對他動刑的話,詔獄裡的大刑就會百倍千倍地還到我們身上。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傢伙!」那軍士滿是不屑地呸了一聲道。
唐楓聞言卻是心裡一動:「看來他之所以受盡酷刑都不肯招供,乃是因為覺著自己還能獲救,並不是因為他不怕死。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試著用另一個辦法逼他開口!」
桶中的污水被人端著倒在了許三倫的頭上,使他得到了暫時的清醒。已經飽受酷刑的他已經熟悉了對方的行動,知道把自己潑醒後又要問話了,他的心裡不覺就是一陣緊張,自己明白自己的事情,他已經再也受不住多少刑罰了,不過心裡的一絲僥倖還是讓他撐住了不開口。他相信只要自己不說錯話,就自然有人能來搭救自己。
「說吧,是什麼人命你帶人刺殺孫大帥的?」一個聲音冷冷地問道。
「我早就跟你們說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定下的主意,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是不是魏忠賢?」那個聲音並沒有因為他的否認而停止,反而點出了一個讓他感到驚嚇的名字。許三倫想要搖頭,卻發現自己被牢牢地綁在那裡,連脖子都動不了,只得用微弱的聲音道:「不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主!」說到這裡,就象是為了使自己相信這一切般又重複了一遍:「一切都是我們自己做的主!」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千戶,哪來的膽子和權力調人刺殺孫大人?如果不是魏公公下的令,那就是你的叔父許顯純在背後指使的!」那聲音繼續在那說著話:「你可承認嗎?」
「不!這和我叔父沒有一點關係!」許三倫不知從哪裡來了力氣,突然高聲道。
「看樣子,你還在想著替人隱瞞,不過我可告訴你,此事已經瞞不了了,孫大人已經入宮見了皇上,皇上已經下令讓錦衣衛的人查察此事了!」
「錦衣衛?」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許三倫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倒是真想有錦衣衛的人將自己帶走,只要回到錦衣衛的手裡,自己就徹底安全了。要知道,自從上次錦衣衛和東廠的矛盾之後,首當其衝的田爾耕已經徹底失勢,現在掌握著錦衣衛大權的就是他的叔父許顯純。當然這是許三倫所看到的表面現象,其實許顯純能控制的錦衣衛人手也不足三成了。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在想著有許顯純在,你如果交給錦衣衛就一定沒事吧?你錯了,現在的許顯純已經自身難保了,根本不可能救到你這個侄子了!」這句話比剛才的那盆冷水的作用更大,居然讓一直閉著雙眼答話的許三倫猛地抬頭看了過來,卻發現跟自己對話的不是之前那些總是對自己用刑的粗人,而換成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年輕人。怪不得問了這麼多,也沒有人對自己用刑呢。
「你是……」許三倫艱難地張著腫脹的雙眼,仔細辨認著眼前這個人。
唐楓沖他一笑道:「許千戶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們才在魏公公的宴席上見過面,這才沒幾天你就不認得我了?當日你不還曾反駁過我的話嗎?」
「宴席……反駁……」在想了良久之後,許三倫才恍然道:「你是唐楓?你怎麼和孫承宗的人在一起?難道……」
不等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唐楓已經張口打斷了他的話:「不錯,本官就是代表錦衣衛的人來問此案的。若是你現在不肯說實話,我就只能將你帶回詔獄詳加盤問了。」
「我叔父呢?我要見我叔父!唐楓,你也只是錦衣衛的千戶,根本無權盤問我!」
唐楓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你的忘性看來真的不小,這麼快就忘了我說的話了,我不是說了嗎,許顯純已經自身難保了。你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乃是刺殺朝廷命官,罪該族滅的嗎?他許顯純乃是你的至親,當然難逃干係了,現在他已經不是錦衣衛的僉事了,所以你也不用指望自己能矇混過關了!」
「我不信!我不信……」許三倫喃喃地念了數次我不信之後,就沒了聲息。那在旁的軍士立刻上前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然後道:「他一時激動,暈了過去。」
唐楓道:「看來他的心防就要打開了,將他弄醒了再問吧!」到了這個關鍵時刻,唐楓是不會對這個人有絲毫的憐憫之心的。又是一瓢涼水澆在了許三倫的臉上,唐楓見他醒了之後才繼續道:「許三倫,現在在你眼前的就只有兩條路,一就是如實地將事情都交代出來,一就是擔下一切罪責,然後讓你和你的叔父以及家人為某人去死。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現在許顯純的錦衣僉事已經換了人了,什麼人都已經保不了你們了!」
「我……你想要我招什麼?這事情確是我一個人所定的主意,就是叔父都不知道我會帶人去截殺孫承宗!」雖然他還是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意,但是唐楓卻聽出了他的另一層意思,便笑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你招什麼的,如果孫大人死了,什麼人是最高興的,那個人就是指使你的人了。如果你不想讓你許家就此滅絕的話,還是照實說吧。」
「我……」在愣了一陣之後,許三倫終於道:「不錯,正是九千歲讓我帶人去半道截殺孫承宗的。」
唐楓開心地笑了:「這才對嘛,若只是你一個錦衣千戶,如何有這麼大的膽子做下這事情呢?既然你是要緊的證人,我是不會再讓你受苦的。來人,將他解下來,為他的上口敷上藥物,等許千戶痊癒之後,再將他送去京里。」
出了門後,呂岸不解地道:「大人,刺殺的事情早就作罷了,你怎麼還要費盡周折地來此盤問他呢?還有,這麼一個小小的千戶的話又能有什麼用呢?」
「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什麼用處,不過到時候就不同了!我們想要對付的是魏忠賢,是一個掌控了朝政的巨奸,只有從細微處不斷地入手,才能將他徹底擊敗,這不過是我對付他的第一招伏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