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事情已經有了一個決斷,孫承宗便想起了之前自己尚在遼東時所聽說的有關唐楓的事來,笑著問道:「老夫聽說逸之你最近不但在京城大放異彩,將崔呈秀趕出京城,而且還去了一趟山東,平息了那裡的民變,就連當下的衍聖公也為你所殺,可確有其事嗎?」
唐楓忙道:「不錯,下官確是做了這些事情,想不到這麼快就傳到遼東了,真是慚愧哪。」
「唉,逸之你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大膽了,看來你一直以來的脾性沒有一點改變啊,還是如此的不能隱忍。」孫承宗嘆了一口氣道:「你逐走崔呈秀,殺了山東的布政使,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可你不該殺了衍聖公啊,這樣一來你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
唐楓無奈地一笑道:「下官當時也沒有想太多,那時若不殺了他的話,只怕山東剛剛才平息的內亂又要再起了,無奈之下我也只能依著民意殺了他。不過這個孔家的人做的也確是太過分了,當地幾乎所有百姓都對他們怨恨在心,我從沒有因為殺了他而感到後悔!」
孫承宗呆了一呆,又看了唐楓好半晌後又搖頭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了解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了,有些時候他很能忍,但有時候他又極其鹵莽,換了另一個人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敢殺了身為聖人子孫,天下讀書人偶像的衍聖公的,可他居然就做了,而且到現在看來也沒有一點擔心,難道他就不怕身後被人罵成屠夫嗎?
唐楓看著孫承宗的目光,知道了他心裡所想,便一笑道:「大人,我知道你在怕我的聲名受損,其實這些許的虛名根本不放在我的心上。他孔家歷經這千年,早已經沒有當初的聖人門風了,他們和尋常為富不仁,只知欺壓良善的惡霸已經沒有兩樣,殺他們乃是為了救當地的百姓於水火,我殺理直氣壯。
「至於那些書生的言辭,我更是不當回事,他們想說就讓他們去說吧,難道還能讓我掉一塊肉不成?雖然滿朝的文官都以聖人門人自居,但是真要他們秉承聖人之言行事時,他們又做過什麼?曲阜的孔廟邊上就是魏閹的生祠,其規模更勝孔廟,這些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怎麼就不見他們據理力爭了?所以這些人都只是欺軟怕硬的無能之輩,全不用理會!」
「逸之,你的話有些過於偏激了,如今姦邪當道,閉塞了言路,才會是現在這樣。但我大明終不會因此而消沉,總有一日會有撥雲見日,到那時文人風骨就會再現。」孫承宗說著搖了搖頭,他明白唐楓話里的意思,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所能處理的。
唐楓道:「我知道天下公道之心未死,我大明也不會總被姦邪之人所把持,不過即便除了魏閹一黨大人你真就認為我大明可以無憂了嗎?我看不盡然吧。在閹黨把持朝政之前,我朝中也是紛爭不斷,楚、浙、齊三黨不也是與東林黨連番爭鬥嗎?這些人哪個不是飽讀詩書,深明大義的鴻儒,可真到了那種時候,還不是一個個全把偽裝給撕了下去,他們中又有哪個是真的想為民做點實事了?我不過是為民盡心,殺了一個該死之人,這些書生就狂吠不止,甚至打擾到我的家人,這就是一個讀書人該有的品性嗎?所以大人你所說的話,恕下官不能認同!」
聽了唐楓這一席與這個時代的思想全然相左的偏激言論,孫承宗不禁愣在了那裡,他實在想不到唐楓的骨子裡會如此看不起這些文人,不過想想他所說的話,卻也有他的道理。到最後,孫承宗只能長嘆一聲,不再相勸了。唐楓也覺著自己的這番話有些過了,便帶著歉意地笑道:「大人見諒,下官一時情急,放肆了。不過事情已經做下了,我也不怕有人以此與我為難。不過現在還是閹黨當政之時,我們該著眼的還是現在,而不是將來。」
「是啊,現在應該著眼當下,若是你這次的計較能成事的話,我想對閹黨的打擊還是有的。只是這許顯純讓出的位置該由什麼人來坐呢?」
「這個我已經有了人選了,那就是駱養性。其父駱思恭乃是前錦衣衛指揮使,他在其中有著不小的影響,再加上之前錦衣衛與東廠相鬥時他又是帶頭之人,所以我想在錦衣衛中已經無人能夠比他更適合了。」
「既然逸之你已經有了全盤的計畫,老夫自當全力助你。」孫承宗點頭道。
第二日下午,唐楓就來到了魏忠賢的府邸,帶來了自己與孫承宗商議之後得出的條件。魏忠賢寒著一張臉聽完了他的話後,臉色更加難看了:「這個孫承宗果然是好大的胃口,不但想削咱家的面子,連遼東也想一併保住,他就真當咱家怕了他嗎?」
「九千歲難道想就此回絕了他嗎?不過這樣一來,在皇上面前您可就有些被動了。」唐楓心裡一陣緊張,卻又不能說得太過露痕迹。
魏忠賢氣哼哼地道:「咱家知道他手裡有牌,而且在聖上那裡也說得上話,看來咱家這次想不服軟都不行了。你是不知道啊,今天一大早的,孫老匹夫就進宮面聖去了,這大過年的皇上也不避諱,直接就將他請上了西暖閣,還設下了酒席招待他。看來這個老傢伙在皇上心裡的地位是一點沒有減少啊。他來這一手,也是想讓咱看看,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好讓咱家認輸。行,這次咱家就認栽,就遂了他的心愿。」
見魏忠賢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一番話來,唐楓心裡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忙問道:「不知九千歲可有什麼後招,許僉事他不會因此而怨恨九千歲嗎?」
「他敢!」魏忠賢面目有些猙獰地笑道:「他給咱家惹出了這麼一大攤子的亂子出來,咱家當然不能輕饒了他。這次只是除了他的僉事之職,已經是對他開恩了。至於遼東的事情,咱家只能先放一放了,好在孫老匹夫已經被調回京城,他再想回去是不可能了。沒有他的遼東大軍,不過是一群沒有頭的蒼蠅罷了,對咱家還構不成什麼大的威脅。」
「公公英明,看現在的情況,我們只有先讓一步了。」唐楓點頭說道。魏忠賢看了他一眼,道:「咱家知道你心裡一定對此很不服氣,不過你放心,只要他孫承宗在京城,咱就有辦法對付他。對了,現在錦衣衛的事務多是由許顯純打理的,現在要拿下他,你就代為管理一下吧,反正你也一直是錦衣衛中的千戶,現在接手一切也不算過分。」
「什麼?我去錦衣衛代許顯純?」唐楓有些難以相信地問道:「可是下官不是要去兵部的嗎?若是去了錦衣衛任職的話,兵部的差事不是顧不上了?」
「這個你大可放心,兵部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咱家可以讓皇上下旨改變你的任職的。錦衣衛的僉事雖然比不得兵部侍郎聽起來威風,但是若論實權的話,我想你是應該能分得清孰高孰低的。現在咱家身邊可以擔當如此重任的人已經只剩你一個了,你不會讓咱家失望吧?」魏忠賢說著拿殷切的目光看向了唐楓。
唐楓心裡立刻就激動了起來,他之前只是想著為駱養性爭取一下,卻沒料到最後這個有著大權的位置會落在自己的頭上。雖然錦衣衛僉事並沒有兵部侍郎那麼好聽,而且還被冠以特務的身份,但是他的權力卻是太大了,正是自己最迫切想要得到的。
見唐楓的樣子,魏忠賢也知道對方是欣然接受了,便笑道:「好好做事,咱家是不會虧待了能辦事的幹吏的。」
「多謝九千歲的信任與提拔,下官一定竭盡全力做好一切本份之事!」唐楓口中說的是這樣,但心裡卻是有了另一套打算,有了這個身份之後,自己必能接觸到更多的有關閹黨內部的機密事情,到時候想要扳倒他們就更加容易了。
魏忠賢滿意地點頭道:「好,咱家現在就給你一個命令,一定要派人看好了孫承宗,不要他脫離了你的眼線。咱家很快就要將現在的一切都找回來,讓孫老匹夫從此離開朝堂!」
魏忠賢辦事還是很利落的,雖然這時間各衙門依舊在放假,但是有關許顯純的處置還是發了下去。雖然沒有將之徹底趕出京城,但他手裡的大權是一點不剩了,只是在錦衣衛里掛了一個千戶的名義,領一份干餉罷了。
許顯純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一步田地,不但自己的侄子不再回來,連自己也被一擼到底,從此成了人人都可隨意欺侮的小人物。一時難以接受如此大落差的他,只是幾日工夫就白了頭,人也彷彿蒼老了二三十歲,而他所遭遇的一切與他所犯下的罪行相比,卻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