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脆響之後,那隻上好的古瓷酒杯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數瓣。原來還拿著它飲酒的許顯純臉上一陣抽搐,好半晌後才恢複正常,不過剛才臉上的笑意已經全然隱去,只剩下那一臉的急噪和森然。他站起身來,走到了剛剛向他稟報許三倫失手的那名錦衣衛面前,一把揪過他的領子道:「你再說一遍!三倫帶著你們這許多人去伏擊孫承宗怎麼會失的手?」
那名錦衣衛身上還掛著一層薄冰,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也不知是凍的還是被許顯純嚇的,好一會後才磕磕絆絆地將事情再說了一遍,然後道:「千戶大人他被人打敗,身受重傷,並被那些遼東軍個抓了起來。小的們見情況不妙,只得四散而走,現在回京的人也不過十多名。」說到這裡,他心中也很是怨憤,好好的年節不過,非要跟著千戶去立什麼功,現在功沒立成,反而要受到僉事大人的懲處了。
許顯純面色數變,終於沒有當著這個外人的面失態,一把將人推了開去:「你們居然放任自家的千戶為人所捉卻不思救援,本官一定會嚴加處理的。不過看在你們現在都身上有傷,便權且記下,退下吧!」那人見僉事大人居然這麼輕易就饒過了自己,心裡一陣竊喜,忙謝了聲就要離開。這時,許顯純不帶半點溫度的話又傳進了他的耳中:「這次的事情只限於你們千戶所里的人知道,外人一概不能得知,若不然的話,詔獄裡現在可是很空的。」
「是,小的一定守口如瓶,不會將事情說與外人知曉。」那人忙不迭地答應道,同時在心裡暗暗發誓就是睡著了說夢話也不能將這次的事情說出去。
打發了那人離開之後,許顯純心裡的怒火才終於爆發了出來,一抬手就將身邊的紫檀花架給推倒在了地上,架子上的白玉花盆和盆中所栽的上等水仙也都遭了怏。然後就是這間書房中的一切傢具全都被他狠狠地推倒在地,在發泄了好一陣之後,他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一些。可惜現在是正月初,錦衣衛的詔獄中也沒有什麼人犯,不然他會立刻趕去對那些人用以極刑,從而來舒緩自己心裡的怨恨。
東西砸了,但是事情卻不能放任它不管,此事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許顯純只得硬著頭皮去向魏忠賢告罪,希望九千歲能夠饒恕自己的過錯,同時想辦法替自己將事情給遮掩了過去。一旦有了主意,許顯純也不再耽擱,立刻拿起一些過年時下屬和其他官員送來的禮物出門去魏公公的府邸了。
今天才是正月初五,京城裡滿是走親訪友的人,無論是普通的百姓還是留在京里的官員,都趁著這個時候去拜訪自己的朋友和上司,聯絡感情。所以原來就很是擁堵的京城各條道路就更加擁堵了,就連許顯純的馬隊想要過去都沒有那麼從容。
心裡越是急切,許顯純就覺得路上越是擁擠不堪,要不是知道這京城裡達官顯貴多如牛毛,不敢隨意得罪人的話,他都要下令自己的下屬揚鞭硬闖了。好不容易,許顯純才從紛擾的人群中擠了出來,來到了比較清凈的東安門附近,然後才一揚鞭急奔了起來。
不過他今天的霉運並沒有到此結束,進門剛說明了來意,那魏府的門子就皺眉道:「許大人還請見諒,現在九千歲可不能見您。要不您先在這裡稍候片刻吧?」
「九千歲在見什麼人哪?可是外放的官員進京來述職了?」在魏公公的府上,他許顯純可不敢放肆,雖然心裡很是焦急,臉上還是帶著微笑問道。他知道,每年這個時候,那些靠著巴結魏公公而謀取到地方大吏就會進京前來述職。說是述職,其實是一個借口罷了,更重要的是來討好魏忠賢,給他送上價值不匪的財物,從而好讓公公繼續重用自己。所以每當年後的幾天,九千歲總要接見不少的官員,很是忙碌。
那門子不著痕迹地接過他的一張百兩的銀票之後,才小聲道:「也是許大人您不是外人,小人才敢告訴您,今天九千歲已經下了令了,不見那些京外述職的人,現在在裡面和九千歲會面的乃是顧閣老和魏大人。他們從早上就過來了,這都見午了,還不見兩位大人出來。」
許顯純聽他這麼一說,反倒不急了,因為從這些話里他已經聽出了魏忠賢在籌謀著一件大事,自己的事情當然不能和九千歲的正事相比了。所以在謝了一聲之後,許顯純就在偏廳坐了下來,一面喝茶,一面等著魏忠賢空下來。
當許顯純在魏府等候的時候,駱養性也來到了唐楓的府上,他的手裡還提著三色禮品,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唐楓一聽是他來了,連忙從後院趕了出來,他清楚地知道對方一定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才趕來和自己相見的。
這幾天里,唐楓看上去很是悠閑,既不用外出探訪,又不用處理公務,只是留在家裡陪伴著已經有了身孕的妻子。但是他的心裡卻是時刻都惦記著孫承宗那邊的情況,不知道他們可曾與許三倫等人相遇。雖然對孫承宗的護衛深有信心,但是想想對方應該也是派出了最精銳的人馬,唐楓還是無法釋懷的,這點就是柳慧也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的。
「怎麼樣?可是北邊有消息傳來了?」一見了面,唐楓也不客套,直奔主題問道。
駱養性呵呵笑了起來:「看來唐大人你果然是太過緊張了,這大年初五我登門來見,你居然不說恭賀新禧的話,開口就問公事啊。」說話間,兩人就各自落座了。
唐楓看他放下了手中的禮盒,也覺得自己太過孟浪了,便一拱手道:「恭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好了,吉利話說過了,我們談正事吧!」
駱養性看唐楓那急切的模樣,也就不再逗他了,笑著道:「承大人你的吉言了,若是真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的話,我想每年都會讓魏閹碰一次壁了。」說到這裡,他的神情一肅:「從下面兄弟那裡得來的消息,那許三倫在刺殺孫大人時失了手,不但折了不少的人馬,而且連自己也給搭了進去。至於孫大人一邊,聽說只死傷了不到五人。」
「真的?」唐楓聞言嚯地站起了身來,在看到對方鄭重地點了點頭後,才歡喜地道:「這可真是太好了,不但孫大人無恙,而且有了人證,這次閹黨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不錯,這確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不過大人你現在斷言還言之過早!」隨著這聲音,田鏡慢慢地從門外走了出來。
聽他這麼一說,唐楓微微皺了下眉,半晌後才道:「那依著田老看來,此事還有什麼變數不成嗎?那許三倫可已經被人給活捉了啊!」
「那又怎麼樣?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千戶,能指正得了魏忠賢嗎?而且閹黨也必然會想出應對的辦法,比如將一切過錯都推在許三倫一人身上,說全是他自作主張才犯下的大罪,以皇上對魏忠賢的寵信,此事自然也就只是到此為止了。」田鏡看著唐楓淡淡地說道。
唐楓張了張口,想要辯駁他的話,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後才吐了一口氣道:「那依你說來,這次的事情敗露對閹黨全無傷害了?」語氣里滿是不甘。
田京呵呵一笑,坐了下來後道:「大人請不要焦躁,事情倒也沒有如此的不堪。畢竟現在的情況對閹黨是極其不利的,只要我們能利用好這個機會,雖然不能傷到魏忠賢,但想要達成我們的幾個想法卻是不難的。」
唐楓此時也已經慢慢地從驚喜和失望中走了出來,變得冷靜了:「不錯,現在的情況我們不急,可他魏忠賢可是急的,所以我們還有機會。不知我現在能做些什麼呢?」
「什麼也不用做,只等魏公公來請你商量對策便可。現在您若是自行去找魏忠賢的話,說不定反而會讓他起疑。我想他一定不會讓此事鬧得太大的,而這樣一來,就必須得到孫大人的諒解,在整個閹黨中只有大人你與孫大人有著不錯的關係,他不找你還能找誰呢?」
「唔,你說的在理。」唐楓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連連點頭道:「一動不如一靜,只要孫大人無恙,我就多了一個盟友,根本不必太過心急的。好,我就在這裡等著,看魏忠賢什麼時候派了人來招我去商議。」
駱養性坐在那裡看看唐楓,又看看田鏡,覺得有些迷糊了,他原來只當將這個消息送來之後就能與唐楓一起反擊了,可看樣子似乎哈還要再等上幾日再看。不過這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現在他只能站在唐楓一邊,靜看著事態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