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人是被唐楓下令給軟禁了起來,可外面的消息他們還是能聽到一些的,畢竟這麼大一家子人每日里光是菜都要不少。從那些送菜來的小販口中,孔家人是知道了事情的發展,當得知唐楓居然全無顧慮地要公審孔興燮的時候,這些往日里全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孔家人才慌了陣腳。不過現在孔家的前後門都被軍士們給堵上了,根本出不去,這讓孔家人更是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這是可以理解的,雖然現在被審的只是孔興燮一人,但誰敢保證那個全無所顧忌的唐欽差會不會拔出蘿蔔帶出泥,將孔家的人都給辦了。現在他們要的不光光是救自己的家主和維護孔家的尊嚴,更重要的還是在於保住自己了。不過看著門前面色嚴肅的軍士時,這些人又都沒了主意,現在他們連門都出不去,就更別提其他的了。
在上下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孔興燮的幼子孔毓垣提出了一個主意,說是家中的那些御辭的東西或許能管用。孔家雖然不是什麼勛貴之家,但是作為聖人的子孫朝廷還是有些賞賜的,而每一代的家主受封為衍聖公的時候,朝廷也會有恩旨下達。雖然不知道這些玩意有多大的功效,但現在只有這麼一個法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守在門外的都是京營的軍士,雖然他們不把這些只靠著祖宗的蔭蔽而作威作福的人放在眼裡,可是當看到孔家一大群人捧著明黃色的聖旨以及一堆看上去就是御賜之物的寶貝時還是不敢怠慢的。見他們恭敬的模樣,孔家人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同時腰桿也挺直了,也不多說什麼,立刻就帶了這些傢伙事趕去了縣衙,他們要靠著這些東西來壓唐楓這個欽差。
其實孔毓垣心裡是想提醒自己的這些叔伯兄長的,說這些東西未必真能壓住唐欽差,但是這時候孔家上下已經將這幾件東西看成了救命的稻草,又有軍士們表現在眼前,他們早將孔毓垣的顧慮當成了耳旁風,急急就往縣衙去了。
不過因為知道事情時已經是天亮時分,再加上將這些御賜的寶物取出來又花了好些時候,所以當他們趕到縣衙跟前的時候,唐楓已經讓孔興燮認了罪,就差最後的定罪了。眼見得自家的老爺跪在地上,一身的污垢,眾孔家人就怒了,高舉著聖旨和如意等寶物大步走了進來。那些守在外面的軍士也都是識貨的軍營將士,一見他們手的東西自然不敢阻攔,讓這些孔家的人很是順利就來到了審案的廣場正中。
唐楓一眼就看到了他們手中所持的東西,心裡也是一陣緊張,沒想到對方的反應也不慢,居然想到用皇家的東西來壓自己。不過他的面上卻還是一片淡然之色,只是一拍驚堂木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公堂,就不怕王法森嚴嗎?」
孔家的幾人將聖旨等物亮在了唐楓的跟前,輕蔑地道:「唐欽差,見了御賜之物,你不但不叩首行禮,卻在那裡大呼小叫,難道不怕我們告你個大不敬之罪嗎?」聽了他們的話,周圍的百姓們都露出了驚容,他們都在猜測這次孔家能請出這麼厲害的東西,看來想要定那個孔興燮的罪似乎是不可能了,有的人甚至開始擔心孔家會報復自己等人了。
但是唐楓依然是鎮定地一笑,然後說道:「你們是什麼身份,口口聲聲地說這是御賜之物,可有什麼憑證嗎?」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先拖延一下,看看能有什麼辦法。
「張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這些乃是嘉靖、正德和萬曆年間恩旨封賞我孔家的寶物,以及聖旨,你竟敢說這是假的!只憑這一句話,我們就可以在御使那告你個大不敬!」一人說著,慢慢地打開了那幾道聖旨中的一道,讓唐楓看個清楚。
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明黃色絹布之上綉著兩條金龍,上面還寫滿了公正的小楷,一看就知道那是聖旨了。唐楓雖然沒見過前面幾朝的聖旨,但天啟皇帝的旨意還是接過一些的,看式樣兩者並沒有大的區別,看來這些都是真的了。
「見了聖旨,還不下跪!」那人又冷冷地說了一句。
唐楓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桌案後面走了出來,朝著那聖旨跪了下去:「臣京營指揮僉事,奉旨巡牧山東唐楓扣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見唐楓終於沒了之前的氣勢,那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是他可不滿足唐楓只是磕個頭了事,這個傢伙如此對待自己孔家,現在一定要好好地整治他一番,讓他知道衍聖公不是這麼好輕忽的。所以他沒有讓唐楓起身,而是繼續說道:「唐大人,你還不把衍聖公請起來?」
這是明顯地要讓唐楓丟醜了,人是他下令抓來的,剛剛才認定了他的罪名,現在卻又要唐楓發話讓人站起來,明顯就是讓他否定自己了。唐楓心裡雖然有著怒意,但是一時卻又沒法對抗這個拿著這麼多的御賜之物的孔家人,不過他並沒有打算就此服軟。在與孔家爭端一起的時候,唐楓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拿孔家開刀,殺一儆百了,現在要是按那人所說的話做的話,恐怕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見唐楓居然不聽自己的吩咐,那人的面色一寒,又厲聲道:「唐楓,你連聖旨都敢抗嗎?」說著又抖了抖自己手上的聖旨。他這一抖,那寫滿了字的聖旨就往唐楓眼前湊了湊,讓他看到了一些寫在上面的字,最後的那個落款正好被唐楓看了個清晰,居然是嘉靖三十年的。
「嗯?」唐楓微一愣後,就回想起了剛才這人所說的話,這些聖旨和寶物都是嘉靖、萬曆年間的東西,換句話說當今聖上天啟並沒有什麼恩旨和其他的東西賜給他們。雖然不知道這些已經算過了期的御賜寶物究竟作用還有多少,但是唐楓卻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連先帝的政令和信任的老臣都能被新帝說免就免,更不要說這些聖旨一類的東西了。
想通了這一點,他膽氣也就壯了起來,不用對方吩咐就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之後,唐楓便道:「這恐怕是辦不到的,你孔家深受朝廷大恩是一回事,但是王子犯法與庶人同罪,恕本官不能從命。」
「你……你可知道抗旨的後果?」孔家的人聞眼大怒道,同時他們心裡也開始打起了鼓來,看唐楓的模樣,似乎根本不怕他們手裡的東西,這讓他們對唐楓突然站起身來也沒有感覺了,只是都拿眼看向了這個大膽的欽差。
唐楓笑著看了看那道聖旨道:「敢問幾位,這是什麼時候的聖旨和御賜之物?」在幾人答了幾個皇帝的年號之後,唐楓又道:「那本官再問你們一句,現在又是什麼皇帝在朝呢?你們居然拿著前朝的聖旨和寶物來命令當朝的欽差,不覺得太放肆了嗎?本官念在對前朝大行皇帝的尊敬,才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可沒想到你們居然得寸進尺,妄想拿著前朝的寶物來做要挾,光這一條就夠告你們個欺君之罪了!」說到最後,唐楓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不少。
「這……」幾名孔家的人這時候才想起時代早已經變了,現在的皇帝乃是天啟,自己居然拿著這些東西來壓欽差,他們害怕之下,臉色都變得或青或白了。
這時,一直在眾人身後的孔毓垣走了上來,朝著唐楓一行禮道:「唐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不過我孔家自來受到朝廷的恩賞,又得了國公之位,並非尋常的百姓可比,所以便是犯了什麼過錯,也大可先上報朝廷,讓有司衙門前來定奪。大人你卻在此大加審判,似乎是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吧?」
見對方居然能說得如此有禮有節,唐楓心裡不禁一動,仔細打量起這個不到二十歲的人來,見他長得和孔興燮有著七分相似,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你是孔家的嫡子吧?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可知道本官奉命來山東是所為何事嗎?本官來此是為了平息山東之前的動亂,只要是事關百姓之事,本官都能管上一管。而你孔家在曲阜為非作歹多年,早已經惹得天怒人怨,為防再次激起民變,本官必須插手這地方政務了。」
「我們怎麼為非作歹了?大人你莫要含血噴人!」立刻有人急著說道。這是還沒有鬧清楚情況的人,他還沒有因為看到這裡這麼多的百姓而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這也是長久以來不將當地百姓放在眼裡的習慣使然。
而那孔毓垣面色已經變了,眼中露出了悲傷之色,他清楚這次孔家真的要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了。這時,唐楓開口了:「既然你們一定要問個明白,本官就讓你們看個清楚,讓你們知道本官並非無的放矢!」說著大步來到了桌案之前,拿起了數疊厚厚的供詞:「這就是縣裡百姓狀告你孔家為非作歹的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