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抓了孔興燮,唐楓與那孔家是徹底的交惡,自然不能再留在他們的府中,便帶了兩名官員,和軍士們一道離開了衍聖公的府邸,往縣衙而去,現在夠資格讓唐大人居住的就只有這個小小的縣衙了。一路之上,羅千慕和葛威兩人幾次想勸唐楓不要這麼鹵莽行事,但是當他們看到面色深沉的他時,還是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到了縣衙之後,唐楓就命人將那老孫頭的屍體先安頓好,又將那受傷的少年安排住在廂房之中,然後才把那孔興燮投進了縣衙大牢之中。這一切都不用葛威派人來做,他們也不敢對這個衍聖公如此無禮,可是唐楓的手下的人可就沒有這麼大的顧忌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事情就安排的妥妥噹噹了。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了,唐楓也覺著肚中飢餓,便讓縣衙準備吃的。這個小小的縣衙還從來沒有接待過欽差大臣,所以裡面的僕從都一個個小心地伺候著,一聽唐楓要吃晚飯,就有人將早準備好的上等魯菜席面給端了上來。
看著一盤盤的美味佳肴,唐楓索性就放開了懷抱,也不理陪同一起吃飯的羅千慕和葛位二人滿臉擔憂的模樣,好好地吃了一頓。當唐楓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突然有一名縣衙里的衙役有些慌張地走了進來道:「幾位大人,門外突然來了不少手拿兵器的軍士,小的們怕他們會鬧事,特來稟報大人們。」
這話一出,羅、葛二人的心裡就更緊張了,他們只當是孔家的反擊到了,忙一臉緊張地看著唐楓道:「唐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啊?」唐楓卻跟個沒事人一樣,連夾在筷子上的南煎丸子都沒有一點晃動,照樣放進了口中咀嚼吞下之後才道:「兩位不必慌張,攻打衙門他們還沒有這個膽量。除非孔家想從此滅族,否則斷不敢有什麼大的動作的,最多就是嚇唬一下而已。兩位還是趁熱吃菜吧,真沒想到魯菜居然如此鮮美。」
聽了唐楓的前半句話時,兩人還是有些安心了,可他的後半句卻讓兩人哭笑不得了。羅千慕在心裡也不自禁地想道:「他在濟南時又不是沒有吃過魯菜,怎麼到現在才說菜好吃呢?看來不過是為了故作鎮定罷了。」
這下還真讓他給猜對了,唐楓的確是故作鎮定,不過他還是認為孔家人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和膽子敢真的對朝廷命官不利,即便他們是什麼衍聖公。畢竟他們和以前自己所碰到的汪家不同,孔家傳承了千年,自然有他們的一套自保的手段,當不會太鹵莽的。不過為了小心起見,唐楓還是高聲道:「呂岸可在外面,快些進來。」
見唐楓叫自己的親信進來,羅、葛二人就不好留在身邊了,便借口如廁走了出去。而呂岸則與他們擦身進了堂中。唐楓看了看他道:「你可聽到那衙役的話了?是不是應該帶兄弟們小心戒備?」呂岸呵呵一笑道:「大人放心,那些人不是什麼孔家的人,而是大人的衛隊,卑職見大人已經和孔家鬧翻了,縣衙里又沒多少人手,就擅自讓那些留住在驛站的將士們趕了過來。現在我們的人已經守住了縣衙的各個要緊之處,即便孔家真的也派了人來,也難傷大人和其他人分毫的。」
唐楓聽了這話,心裡的一點緊張情緒才消去不見,同時也笑自己太也大驚小怪了。「既然如此,就讓兄弟們辛苦一下了。」唐楓說著就請呂岸也坐下來一起用飯,既然外面都是自己信任的京軍守衛著,那麼呂岸也不必太過小心,現在滿桌子的菜正好讓他幫著消滅一些。
「多謝大人!」呂岸謝了之後就不客氣地坐下來用起了飯。他是跟了唐楓不少時間的老人了,對這個大人的性子也很是了解,知道唐楓是真心讓自己用飯的,便遵命而行。唐楓見他吃得香甜,嘴角也露出了笑意,但這卻苦了羅、葛二人,他們出去了一下回來發現自己的坐位被人給佔了,倒也不好再進來,便只能到偏房去用茶,同時相互訴苦了。
待到呂岸吃飽了飯,唐楓剛想讓他出去看看,卻發現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又難以啟口,便道:「怎麼?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卑職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和大人明說。」呂岸見唐楓過問,就有些囁嚅地說道。
「你我也相識快兩年了,雖然名義上是上下官,其實我一直將你當成是兄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唐楓喝了口酒,然後看著他道。
「既然大人這麼說了,卑職也不隱瞞什麼,我覺著您今天做的事情太也鹵莽了。那孔家乃是傳承了千餘年不衰的大族,在朝在野肯定有著不小的勢力,可大人您今天卻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而如此羞辱他們,甚至將他們的主人都給投進了大牢,實在是很不明智啊。」
唐楓早知道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對呂岸這麼說也不動怒,而是嚴肅地道:「或許幾條人命在你我看來不算什麼,但是他們終究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雞鴨等物。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任何一個我大明的子民被人殺死在眼前的,即便動手的是什麼國公。」
呂岸看著唐楓,覺著自己越來越難看懂這個人了,有時候他是殺伐果斷的將領,但有時候他又如此看重一條性命,這是為的什麼?唐楓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意,繼續說道:「在沙場上,死傷多少人都是無法控制的,有時候為了敗敵必須要做出犧牲。但是百姓們卻不是拿來犧牲和凌辱的,是他們繳納的稅賦才養了這些官員和王公貴族,這些只知盤剝的傢伙又憑什麼還要凌虐他們呢?這些事情我不見則罷了,要是見了就必須管上一管!」
唐楓的這個想法使得呂岸的心裡再次生出了一絲不一樣的感覺,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的道理,但經唐楓一說也覺得他很是在理,便點頭道:「大人說的沒錯,是卑職太過愚昧看不透這一切。」說著露出了慚愧之色。
「其實這也怪不得你,現在這個世道,那些當官的為富的哪個將普通的百姓當人看了?不然也不會出現此次山東的大亂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能做的只是盡量幫著那些受害之人討回公道,讓那些為禍的人受到該有的懲罰而已。」唐楓說著又喝了一杯酒,然後道:「當時我見到那情況時,只是想阻止這一起慘事,倒真沒想過要和孔家為敵。可誰想他們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殺了人,而且那被殺的老人還不是他們的家奴,這就讓我難以忍受了。想來在這幾百年來,孔家人仗著自己的先祖孔子的名望,不知道殘害了多少的無辜百姓,我若不能將他們的這種行徑打壓了下去,殺殺他們的這種邪氣,就妄穿了這身官服。」
「可是大人……這樣一來您可就得罪了太多的人了,天下的讀書人恐怕都會對您口誅筆伐了,您也是兩榜的進士出身,就不怕出什麼事情嗎?」
「怕的話我也不會做了!」唐楓聞言不但不驚反而豪氣頓生:「那些書生只懂得講什麼聖人之言,其實在他們的心裡根本沒有天下和百姓,只是一心想著考上功名好滿足一己的私慾,我對此根本不屑一顧!而且我相信到時候上書的人不過是一些全不知民間疾苦的無能之輩,秀才造反尚且三年無成,何況是一些書生呢?就隨他們說去吧,我根本不會當是一回事。」
呂岸雖然念過幾年的私塾,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讀書人,所以對唐楓的話深有感受,心裡很是贊同。唐楓見他的模樣就猜出了他心裡所想,又繼續道:「而且我今日這麼做也不是全無目的和好處的。的確一開始我是激於一時的氣憤才阻止的孔家人的舉動,但後來卻有著更深的因由了,我想借著對付孔家來殺一儆百,讓山東一地的世家收斂!」
「大人的意思是……」呂岸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了悟。
唐楓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將那何必昌一殺,山東官場的氣象已經大變。現在就是整頓當地的這些富戶的時候了。從那些被抓的亂民口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們之所以走上這條道路,有官府的原因,但是當地的世家大戶也脫不了干係。想要徹底地讓百姓們安心,就不能讓那些世家大戶再欺壓良善。我之前正愁著不知該從哪裡入手呢,現在孔家的事情正好給了我一個由頭。只要我將這山東最大的世家給處置了,何愁其他人不乖乖地聽命呢?」
「原來如此,卑職服了!」呂岸真心地說道,他實在是佩服唐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就能抓准了關鍵。但隨後他又擔心地道:「可是大人,孔家畢竟有著國公的身份,而且在朝野的聲望極隆,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呢?」
「快刀斬亂麻,只要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此事辦成了鐵案,那任誰都不能說什麼了,所以我們現在就該去問問那個受了傷的少年,從他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經過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