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的木棍入肉之聲不住地傳到了唐楓等人的耳中,使得他們都皺起了眉了。終於唐楓忍不住道:「這是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孔家也開始棄文從武習練棍棒了嗎?」
葛威聽唐楓說的好笑,但卻又得忍著,很是辛苦地說道:「大人容稟,這不是孔家的人在練什麼武藝,而是在施行家法。想必今日這府上又有人犯了什麼事,所以才會在後院施以棍刑,或許正因為此,所以才耽誤了來見大人你。」
「孔家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家大人貴為欽差,紆尊降貴地來他這裡乃是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他們不但不思感激,還如此託大,真真是豈有此理!」呂岸聞言立刻怒聲道。
唐楓也皺眉道:「這孔家雖然歷代都被奉為衍聖公,可他們對人動用私刑是不是也太過分了?這可不是那亂世,也非前秦之時了,有人觸犯了律法,自當由衙門處理。你這個縣令怎麼不知道管一管呢?」
葛威聞言立刻露出了苦相:「大人你這是有所不知啊,你說的在一般的州縣都沒有錯,但凡事總有特例。我大明朝就有不少的地方是允許此等事情交由主人家處置的,比如一些藩王府邸,一些被封了爵位的人家中,那些僕從犯了事為了顧全主人的面子,我們都是交由那些主人自行處置的。這衍聖公的家中也是如此……」越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越小,因為他發現唐楓的面色已經沉了下去。
「好大膽的世家啊,我只當唐以後世家的勢力已經幾近於無了,可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了。」唐楓一面沉著臉,一面想道。其實他是受某些歷史書的影響,而對世家產生了錯誤的認識。不錯,在隋唐以前,世家大族的力量足可以動搖國家的基礎,那是這些世家的黃金年代,可是自從科舉考試出現之後,寒門子弟也有了入朝為官的途徑,極大地衝擊了那些幾百年來把持著政權和官場的世家大族。許多原來的世家也因此而敗落,這才有了那句有名的詩句「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但是這只是說明普通的士子已經有了話語權和當官的權力而已,並不是說所有的世家都完了。
等到了明朝,因為朱元璋對子孫的照顧,使得那些宗親們成了更大的世家勢力,甚至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能夠隨意處置自己轄地里的百姓,人人均不敢怒又不敢言。而這個孔家也因為在這樣的風氣之下日益跋扈,幾已不將王法放在眼裡。而因為當官的都是讀書人出身,對孔子總是要敬著幾分的,所以每一任到曲阜為縣令的官員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觸犯法律而不加以阻止。
葛威將如今的世家的情況說了出來之後,才對唐楓一拱手道:「而且這孔家又有著公爵的身份,打死幾個家僕也不會有人上告,本官只有當沒有發生過了。另外,孔家就是對著巡撫大人時都不曾見禮,甚至巡撫大人要向衍聖公跪拜,所以他不先來見大人你也是正常的。」
唐楓聽得心裡一陣的膩歪,雖然他知道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但在聽了孔家的飛揚跋扈之後還是心頭火起:「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孔子子孫的傢伙就仗著自己祖宗的名義在這裡為害鄉里,連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裡,我既然見到了就不能不管!」一旦打定了主意,唐楓就立刻起身一抖衣服的下擺道:「走,我們去見識一下孔家人是怎麼行刑的!」
葛威想要阻攔,但是在看到唐楓那心意已決的眼神時,卻停下了動作,同時心裡暗自高興。說實話作為曲阜的縣令,他也沒少受了孔家人的氣,不過自己職小位卑不能拿他們怎麼樣,現在能借唐欽差之手來給他們一點教訓也是好的。就因為對著孔家有著不小的怨氣,葛威才會在剛才說那麼多話的。
此時在孔家後院的一處空地之上,一個年輕人正被人強按在了一塊大石之上,背後站著兩人掄圓了臂膀拿著手臂粗的木棍正往他的後背和臀部招呼著。而在不遠處則站著十多名穿著貂裘大衣的富貴之人,他們正是這裡的主人,當中那名四十多歲,白白胖胖看上去酒色過度的中年人正是當今的衍聖公孔興燮。而在離著他們不遠的一處池塘旁則倒卧著一名衣著襤褸的老者以及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看這一人一馬都動也不動的,身下還留了一大攤的血跡,似乎已經是死去了。
孔興燮在聽到那人挨了五十棍之後,才開口道:「停,你現在可知道我衍聖公家的厲害了,還敢亂說話嗎?若是現在求饒認錯,本公還能饒你一命。」
那年輕人受了五十棍,早已經是奄奄一息了,但是聽對方這麼一說卻似乎又有了力量,回過頭來道:「我們有什麼過錯,你孔家無故殺害我父親,才是犯下了大明律呢!」說到這裡,他的身上不知怎麼突然有了一股大力,居然掙脫了那幾個壓住他的孔家家僕往孔興燮的身前撲去,看他猙獰的面目,血紅的雙眼,似乎想將這位衍聖公活活掐死。
「大膽!」背後的兩名家僕見狀一聲大喝,手裡的朱漆棍子就帶著風聲抽打在了那年輕人的背脊之上。「砰!碰!」兩聲響,一下是棍打在人的身上,一下則是人被打得倒在了地上。此時他離著孔興燮尚有數丈的距離。
不過孔興燮還是被這一下給唬了一大跳,他的眼中騰地就冒出了火來:「我還想著饒你一命,沒想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既然這樣我就將你活活打死在這裡!」
那兩名家僕聞言立刻就將年輕人再次拉回到了石塊之上,要重新行刑。這時,在孔興燮身邊的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開口道:「爹爹,這樣做是不是太也殘酷了,書中不是說要以仁對待人嗎?」卻是孔興燮的小兒子孔毓垣。其他幾人也是面露不忍之色,但是卻沒有這個少年那麼大的膽子,都不敢說話。
「哼,此等賤民根本不會懂得先聖的話,與他們講仁不啻於對牛彈琴,他們最能明白的就是這些刑罰了。來人,給我繼續打,打死了把他和這兩具屍體都扔了出去!」說到這裡,孔興燮便轉身要離開了。雖然他對這些賤眯內的性命不當一回事情,但是卻也不想看著人活生生地被打死。
那兩名家僕在應了一聲之後,就又要繼續行刑。可還沒等他們將棍子舉過頭頂,便聽一人高聲道:「住手!」隨著這一聲怒喝,幾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正是唐楓等人。
唐楓剛到這裡就聽到了孔興燮的那一番不把百姓當人看的言論,現在見他要將人活活打死,心裡的怒火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走出來後劈手就奪下了其中一個僕從手裡的大棍,以防他們不肯照著自己的意思停手。而另一人的棍子早被出手如風的呂岸給搶到了手裡。
孔興燮沒想到在自己的院子里行刑都會被人打斷,不禁大怒,回頭就看向了那幾個趕來的人:「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本公的後院?」說到這裡,他才看到這幾人中有本縣的縣令葛威在,所以很快就猜到唐楓等人的身份了:「原來是欽差唐大人,不知你突然叫停本公辦家事所為的是什麼啊?」
「因為人命!」唐楓拿眼直看向了孔興燮:「你這是在草菅人命,即便他是你家的僕從,家奴,你也無權將他活生生地打殺!你眼裡還有王法嗎?」
看唐楓不過二十五歲的樣子,孔興燮心裡的尊敬就減了幾分,聽他這麼一說,更是哂笑了起來:「本公府中的人都是本公的財產,我想怎麼對付他就怎麼對付,難道還用欽差大人來置喙嗎?還有,我乃是國公之尊,而你不過是一無爵的小官,怎敢如此無禮,還不跪拜行禮!」說著拿眼直看向了唐楓。
可誰想唐楓卻是寸步不讓地看著他,也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你放肆!什麼國公,不就是一個虛名罷了,本官乃是欽差,代表的乃是當今天子,你一小小的國公居然如此大言不慚,要我向你下跪,真是好大的狗膽!應該下跪認錯的是你啊!」
「啊……」孔興燮這才想起了對方是欽差,代表的是皇帝,的確是比自己的這個只有名沒有權的國公要大的多,面色一片鐵青。其實什麼欽差他也是見得多了,但從來沒有哪個人真要自己下跪的,畢竟他代表的是天下的讀書人,是大成至聖先師。就因為有這樣的習慣,再加上唐楓的突然出現惹惱了他,導致他全然忘了這一點,現在一想明白,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跪吧,心裡不服,不跪吧,又怕出什麼事情,孔興燮就這樣愣在了當間。
「居然還不肯向欽差行禮,來人,幫他一把!」唐楓心裡惱恨此人的言行,立刻下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