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一支箭從弓弦上脫離,飛快地划過半空,釘進了遠處的一面箭靶的中心,惹來了周圍將士們的一致叫好。這是在京城之外二十多里的一處平原,此時這裡已經成了唐楓帶著人馬操練的所在了。在駱養性帶了人朝東廠發難之前兩日,唐楓已經向上呈報,要帶著三大營中的部分人馬出城訓練了。這當然是他們早就定好的對策,因為大家都知道駱養性此次行事必然會惹起一場大風波,而唐楓也已經被東廠的人所懷疑,為了使他能夠在魏忠賢面前可以有所推脫,所以田鏡就想到讓他像數月前一樣,將自己置身在京城的紛爭之外。
為了大局考慮,唐楓雖然心中不願,可還是答應了下來,然後便帶了五軍、三千兩營的人馬來到了這裡。眼看著將士們努力操練著,可他卻心不在焉的,只在盤算著現在京城的事態到底怎麼樣了。正當他出神的時候,便有人在他的身邊大聲道:「大人,末將的這一箭射得如何?」
「啊?」被這大嗓門一嚷後,唐楓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張眼往數百步外的箭靶看去,果然看到了有一支羽箭正中紅心,就忙笑著點頭道:「張總兵果然不愧是我京軍中的神箭手,這點距離本官便是想將箭射到都很是困難,總兵你卻能夠一矢中的,佩服!」
張文聰得意地笑了起來:「不是我老張自誇啊,若是論是這射箭之術,整個京城能勝過我的是一個人都沒有,這點是連老劉都承認的。老劉,我說的對吧?」
劉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有些看不慣他的自大,但隨後眼珠子一轉就有了辦法。他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大人,不單論箭術我是甘拜下風,而且有一樣我也比不過他。」
「哦,除了這個射術之外,還有你老張服氣的嗎?你且說來聽聽。」一聽他這麼說話,張文聰就來了興趣,他與劉猛雖然感情很不錯,但總是喜歡比較個高低,難得他今天這麼謙讓,當然想要唐楓知道了。
「那就是你的臉皮了,自吹自擂的全無一點羞恥之心!」劉猛說著哈哈地笑了起來。張文聰一聽氣得鼻子都歪了,剛想還著諷刺自己這個老朋友幾句,卻突然發現唐楓並沒有笑,他皺著眉頭似乎有什麼心事,於是便住了嘴。
這時劉猛也發現了唐楓的異樣,便也收了笑容問道:「大人,你這是怎麼了?這兩日你總是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麼難決的事情嗎?」
唐楓剛才看著他們兩人在旁打趣鬥嘴,就想到了呂岸和駱養性,想到他們兩人如今還在京城裡,駱養性如今應該已經朝東廠發難了,也不知道會怎麼樣,所以心裡一陣恍惚。這時聽到兩人關切的話後,才勉強一笑道:「我身體有些不適,許是近兩日天氣轉涼著了風寒,你們二位繼續在此練兵吧,我先回帳休息一下。」說著也不等他們兩人回話就轉身回了大帳。
帳中,有一個老者正捧著一本當朝的名將戚繼光所著作的《紀效新書》看得入神,直到唐楓走到了他的跟前才抬起頭來,見是他忙起身行禮,正是隨他一起出城來的田鏡。唐楓一下就攔住了對方的動作道:「田老,說了許多次了,你不是我的下屬不必如此多禮的。」
田鏡謝過重新站直了身體,然後才道:「看大人眉宇緊鎖的模樣,可是在為京城的事情擔心嗎?」一面說著,一面請唐楓坐了下來,然後端起茶壺給他滿上了一杯香茶。
唐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後才道:「始終是瞞不過田老啊。不錯,我正是在為駱兄他們擔著心事,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樣?要知道那魏忠賢畢竟是東廠的廠督,若說他會秉公而斷,就連三歲的小孩也不能相信。」說著還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老朽卻不這樣看。」田鏡端起了茶來抿了一口後說道:「此事我們已經安排了好些日子了,錦衣衛與東廠的矛盾也到了白熱化,若是魏忠賢真的包庇了自己的下屬的話,一定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了,所以我料定他不會將過錯都栽在駱千戶他們的身上的,所以大人你不必如此擔心。」
唐楓細想了一下後才道:「你所說的也很是在理,只是直到現在我們安在城裡的人也沒有帶回消息來,也不由得我不心急啊。」
「京城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戒嚴一下也是應該的。若是老朽我沒有猜錯的話,今日晚些時候自會有分曉了。倒是大人你不要將心事都表露在了臉上,這會讓有心之人有所察覺的。現在大人最應該做的就是置身在此事之外,讓駱千戶去對付他們,讓田爾耕去頭痛。」
「我總覺得我為了自保而遠離京城很是不好,怎麼都像是拿他們做棋子一般。」唐楓說著又試探著問道:「田老,其實此事我們已經準備了好些日子了,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差錯的,若是有我這個魏忠賢眼中的紅人出面為他們開脫的話,是不是會更為有利呢?」
田鏡在起身邊想邊踱了幾步之後,才回身看向了唐楓,慢慢地說道:「大人你這麼想就有些差了。雖然我們將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是百密總有一疏的,若是讓人抓到了什麼痛腳的話,即便有你在也是與事無補的,而且還有可能將你也搭了進去,這就太得不償失了。而且大人你想過沒有,若是此事也讓您參了一腳進去的話,那些閹黨的人會怎麼樣看你,魏忠賢又會怎麼樣看你?他們會想到之前的崔呈秀被你趕出京城的事情,再聯繫了此事,便會有人認為你包藏著禍心了。即便他們無法猜到您的真實用心,只怕也會對你存了提防之心,到時候只怕你想再有所動作就很難了。
「另外,現在的事情都是這些原來的閹黨骨幹之間的矛盾,魏忠賢還會想著息事寧人為先,對駱千戶他們不會大加懲處。但若是大人你插了進去的話,事情就不一樣了,魏忠賢甚至是認為你是想奪權,到時反而會偏向東廠那邊。這樣你倒成弄巧成拙了。所以以老朽的愚見,大人還是在這裡靜觀其變的比較好。」
唐楓想想他所說的也很是在理,可還是有些猶豫地道:「可我這樣做會不會讓人覺得我是在逃避責任呢?畢竟駱千戶也好,呂岸他們也罷,都是按著我的意思行事的。現在他們有了為難之事我卻什麼事情都不做,豈不是對不起他們?我這與將他們當作了棋子來利用有何分別?」
「大人與他們的關係並不是下棋的關係,而是弓與箭的關係!」田鏡一面說著,一面走到了一面牆邊,從上面取下了掛著的一張弓,和一支箭,來到了唐楓的身邊:「他們乃是一支支的箭矢,而大人你則是發射他們的弓。大人是上過戰場的人,自然應該知道弓與箭的關係了,在沙場上射箭,箭矢無論是命中敵人還是射在了空處,都沒了回頭的可能。可是弓手卻從來沒有因為箭射不中目標而連弓都砸出去的可能,因為他們知道只要還有弓在,箭就還能射出去,還有可能殺敵;但若是連弓都扔了出去,那麼即便是有再多的箭,也不過是廢物而已。大人只要你還在,即便駱千戶他們這次失敗了,也還有其他的機會,但若你也卷了進去的話,只怕想鬥倒閹黨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看著眼前的這張弓,聽著他的話,唐楓似乎是有些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是要我看著他們因自己而受到懲處,甚至是喪命的話,我怎麼也做不到的。」
「這一點大人你只管放心,他魏忠賢還不敢真要了這些人的性命,因為此事一發生,就象徵著東廠與錦衣衛的徹底決裂。而他魏忠賢可是擔著東廠廠公這個位置的,若是他真下了黑手的話,都不用什麼人開口,錦衣衛的人就會因不服而鬧事,到時整個北京城都會大亂,這是他肯定不想看到的。」
唐楓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就有親兵進帳來報道:「大人,我們留在京城的人傳來消息了,說是駱千戶他們和東廠的一些檔頭番子都被送去了刑部大牢。」
「什麼?事情居然移交到了刑部,他們這是想做什麼?快讓他進來,我要細細地問他。」唐楓立刻站起了身來說道。不一會工夫,一個穿著布衣的大漢就走了進來,正是唐楓出城前安排的探子。在聽完了他對整件事情的敘述之後,唐楓再次陷入了沉思,現在看來,魏忠賢對此事還是很看重的,那接下來他會怎麼處理呢?最後唐楓還是依著田鏡的建議,先置身事外,看看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了再說。
當天晚上,又有一人從京城來到了軍營之中,這次的來人卻是奉的魏忠賢的命,是來請唐楓回去商量要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