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烈在說田鏡的遭遇時,總是時不時地用眼去暗裡觀察唐楓的神色,如今見自己說完這一切後唐楓悵然若失的表情,心裡似乎有了些底,便試探著問道:「唐大人今日當著眾人之面詢問田師爺,之後又連夜去他家尋他,可是想要幫他一把嗎?」
唐楓此時心中只覺得喪氣,可沒有發現胡烈的些許異樣,苦笑一聲道:「我倒是不曾想到他會淪落至此,所以沒有你所說的想法。不過他被人害得有家難歸也確是因為我而起,若真能幫田師爺一把的話,我是不會推辭的。何況我此次來歙縣有一個目的就是來見見他,不過如今卻……」說到這裡,唐楓突然發現胡烈的神情有異,好象很高興的樣子,頓時就想到了什麼,於是將話給頓住了。
胡烈見唐楓住了嘴,開始喝起那淡而無味的水來,感到有些奇怪,便問了聲:「大人,你怎的不說話了?可是想到了什麼?」
唐楓將碗往桌上一頓,似笑非笑地看向胡烈道:「胡捕頭,我都差點被你給騙過去了。你今晚與我相見開始就顯得很是鹵莽,到了家中更是沒有一點待客的樣子,就是想看看我的表現吧?我都忘了,兩年前的你可也不是這樣的,縣衙里有什麼事能瞞過了你,還有你那時就很清楚我想做什麼,還將自己分到的銀兩送到了我的手上。怎麼現在卻要如此呢?莫非,你知道田事師爺的下落,故意在試探我不成?」
胡烈先是一呆,隨即搖頭道:「大人終究是大人,我怎麼都瞞不了你。原來卑職還想再看看大人你的意思,探探你的口風的,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便不好再瞞你了。實不相瞞,田師爺在被那些人騷擾得無法之下來找我幫忙,我就將他安排去了我在縣外的祖屋裡居住了。」
「他現在可還在那裡?」唐楓忙問道。
「是的,他與他的兒子都搬去了那邊,好在他也有一些積蓄,所以在那還能生活一段時日。」胡烈點頭道,「不過日子過得久了,他也想著讓兒子去其他地方謀條出路,所以現在那裡只有田師爺一人居住。」
「你快些帶了我去,我有要緊事找田師爺。」唐楓立刻一把拉住了胡烈的手道。
「這個……現在已經快三更天了,怎麼能出縣城呢?而明天卑職還要去衙門裡當值,只怕也無法陪同大人前去……」胡烈為難道:「而且田師爺在那很是安全,也不用急於一時吧?」
雖然知道胡烈所說的話在理,但唐楓既然知道了田鏡的下落自然很想早些見了他,便皺眉道:「你有公事在身我也不好為難你,不過縣衙總不會讓你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那的,你明天白天需要到值,晚上總有時間吧,不如黃昏時隨我一起前去。」
見唐楓都這麼說了,胡烈也不好再推辭了,便點頭道:「好吧,那我一下了值就來尋大人,然後趁著天未全黑我帶大人去找田師爺。說實話我也很想幫他一把,畢竟是多年的同僚了,只可惜力有為逮,只能這樣了。現在有大人出面,我也為他感到高興。」
在約好了相見的時辰之後,唐楓便與呂岸告辭而去,胡烈忙起身相送,到了門口時,唐楓突然一笑道:「胡捕頭,若是你想表現自己是個粗人不懂待客之禮而上開水的話,最好不要用那些經常泡茶的碗來待客,我在定下神後就嘗了出來。」
胡烈聞言面色大窘:「……」
因為了了這一樁心事,同時又是趕路加上喝了些酒,唐楓雖然身在柳家睡得也很沉,直到日上三竿之後才起身。來到堂前見到柳進早已經在那坐著了,唐楓很是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一下,柳進自然不會因為這點事而說什麼,便命人端上了早飯,那是一碗燉得恰倒好處的雞湯麵,當唐楓吃完了面,謝過之後,便問柳慧的去向,在得知她與自己的母親去廟裡還願之後,便也不再問什麼了。而這時,他卻發現柳進才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幾眼。
唐楓反正今天白天也沒什麼事情要出去,便坐到了岳父的面前問道:「岳父,你有什麼話要對小婿說嗎?我雖然在朝中為官,但在您面前還是小輩,您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柳進見他這麼有禮,便大起了膽子,揮手叫幾名僕人出去了之後,又過了半晌才道:「楓兒,老夫仗著與你有這層關係就叫你一聲楓兒吧,我是有些話一直藏在心裡想與你說,可是卻又一直不知怎麼開口才好。既然你已經看出我有話說了,我就直說了吧。
「雖然楓兒你如今成了朝中的高官,可是老夫感覺著你卻還不如當日在著歙縣為縣令的時候了。那時你意氣風發,不懼那汪家有財有勢也要與他們一斗。正是因為看中了你這一點,老夫才肯將慧兒嫁與你的,可不光是因為你這知縣身份。」
「看不出來,我這老泰山還是個有骨氣的人。」唐楓在心裡說道,面上卻是一片肅穆:「岳丈你太過誇獎了,那時小婿只是一時的血氣方剛,見不得人為非作歹。不過現在的我也是一樣,不知岳丈何出剛才之言?」
「那就要問你了。」柳進此時索性也不再拐彎抹角了,直接說道:「現在你官是做大了,成了朝里的四品武官,可是這聲名卻很不好聽,人人都知道你是靠著魏……魏公公的門路才能做到今天的位置的,雖然表面上沒人說什麼,可是暗地裡可有的是百姓指著我的脊梁骨說我的女婿是個趨炎附勢之徒啊。」因為唐楓的關係,柳進並沒有直呼魏忠賢的名字。
唐楓看了柳進好一會兒,心裡也有些佩服,別看自己的岳父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但是卻依舊是有著一些當官的都沒有的良心的。他思索了好一陣之後才說道:「岳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不過我可以拍著胸膛告訴你我之所以能成為這指揮僉事並不是因為那魏忠賢的提拔,而是我在邊關立下了大功。
「這兩年來我一直在遼東與金人作戰,去年年末更是以兩萬人馬擋住了金人的十多萬大軍,而且還重創了敵酋,所以朝廷才會破格將我提拔為四品武官的。我是怕二老擔心,所以才沒讓慧兒將我在遼東的事情說出來,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又要去守邊了。至於和魏忠賢的關係,現在整個朝廷都由魏黨中人把持,我要在朝中立足就不得不與他們有所交集,所以才會以訛傳訛地有人說我是魏忠賢的人。」唐楓說完,看向了柳進。
柳進見唐楓全無滯礙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自然相信了他的話,立刻道:「這倒是我錯怪了你,想不到你是因為立下軍功才有今日的成就的。老夫向你賠罪了。」說著他起身就要向唐楓拱手施禮,唐楓忙一把攔住了他:「只要岳丈明白我,我就足以心慰了。」
翁婿二人在沒了這一層的隔閡,又已經將話說透了之後,感情倒是深了不少。唐楓趁機就向柳進建議能否搬去京城和自己二人一起住:「岳丈,我父母和叔父早亡,能夠讓我盡下人子之孝的只有您和岳母二人了,還請你能了了我的心愿。而且我不知什麼時候又要去遼東或是其他地方,慧兒一人留在京里又過於孤單,我也放心不下,不若二老就將這裡的生意了結了,隨我們一起回京城去吧?」
柳進也覺得唐楓的話有些道理,但是讓他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所在又有些為難,在權衡了一下後才道:「我還沒到不能做事的年紀,而且這柳家糧鋪也開了數十年了,我不想將祖產丟下,就讓慧兒她娘跟著你們回京去吧,這樣也好照顧下你們。待到我真的做不動時,再去京城享女婿和女兒的清福也不遲。」
唐楓見岳父離不開此地,倒也不好過分強迫,便答應了下來。之後一整天里他便和呂岸一起四處走了下,重遊了故地,果然讓他發現那些百姓如柳進所說的一般,對自己雖然很是客氣,但少了兩年前的尊敬,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了,顯然他們是將自己當成了閹黨的人了。對此唐楓並沒有放在心上,自己想要除去魏忠賢等人就要有所犧牲,現在不過是被人誤會罷了,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自己的。
待到酉時看著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唐楓才來到了縣城南邊的城門處,只見胡烈已經在那等候著自己了,在他的身邊還跟著三匹馬。他一見唐楓二人來了,便上前道:「大人,我們這就出城去吧,那裡離著縣城可有好幾里的路呢。」
唐楓一笑道:「如今春光明媚最是適宜踏青出遊,我們就當是夜遊山水。走吧!」說著頭前上馬往城外而去,呂岸和胡烈二人忙也上馬緊隨其後,若不是天色已晚的話,看上去倒還真像是某個貴介公子帶著從人出外踏青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