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哉游哉地趕了幾日路之後,唐楓一行人終於來到了京城的近郊,此時已經是三月的下旬,在這春光明媚的下晌午里,郊外踏青的人也多了起來,這使得唐楓這一行有著軍士護持的人馬特別的醒目。在這一路上,因為唐楓的刻意交好,以及陳偉本就有心巴結這個新近得魏忠賢看重的人,所以兩人的關係已經很不錯了,就算還沒到無話不談的知交好友的程度,卻也已經算是有了一定的交情。
這正是唐楓希望出現的情況,這樣自己在閹黨中的第一個朋友是找到了,之前自己雖然也與閹黨中人有過交集,甚至還幫著他們對付過汪文言等人,但那時他的心裡還是有著善惡之分,與他們的交往總是隔著一層無形的障礙,但現在既然有了這個打算之後,他就必須放下心中的成見,努力和這些人交好了。好在唐楓並不是從小就受孔孟之學,為人極其方正的讀書人,所以在思想上的這個轉變也不覺多少彆扭。
在驗明了進城文諜,到了城中,將那些個一路上保護他們安全的軍士都打發離開之後,陳偉便笑道:「逸之,這一路南還你也累了,而你的親人也必在家中等著你回去,所以為兄就不設什麼酒宴為你接風了。待到明日去見了九千歲,和到有司衙門報了備後,我在設下補上,這就告辭了!」說著一拱手就要和唐楓道別。
唐楓心裡也急著回家去和柳慧相見,兩人自從成親之後一個月就沒有再碰過面,他對妻子的想念遠遠大於其他人,但是唐楓的理智卻告訴自己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忙一把拉住了陳偉道:「陳兄慢走,以我之見我們還是先去見見九千歲,向他老人家說上一聲再各自回家也不遲。畢竟你是奉他之命去遼東接的我,我們到了總得有個交代吧。而且我還有一件要事須即刻向九千歲稟報!」
「哦?」陳偉有些古怪地看了唐楓一眼,不知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這麼急著見九千歲,不過或許此事是他在遼東得到的什麼消息,或是一件大功勞,要是自己與他一道去了或許能占上一些光,在趨利之心的推動下,他也不覺得有多勞累,同時心裡另一層顧忌也放到了一邊,說道:「既然逸之你要去見九千歲,愚兄自當奉陪。那我們這就去九千歲的府上稟報吧!」
兩人只帶了呂岸等幾人,便朝魏忠賢的府邸而去,不一會工夫就到了目的地。雖然魏忠賢如今的身份沒有大變,但是在朝中的勢力與唐楓出京之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所以他的府邸也水漲船高地得到了修繕。它的周圍許多原來也是達官顯貴的宅院已經都划進了魏府的圍牆之中,那府門比之前也擴大了好幾倍,上面雕著一條條張牙舞爪的巨龍,愈加顯現出此地的威嚴。而門口聳立的兩隻巨大的漢白玉的獅子,足有三丈許高,這都夠得上一座相當規模的行宮的架勢,單從這住宅來看就能看出它的主人是如何的飛揚跋扈,權傾一時了。
唐楓在剛開始的震驚於這魏府的改變後,很快就在心裡有了一個想法,他魏忠賢既然如此不知收斂,那自己已經想要對付他時的證據那是一抓一大把,對自己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在他暗中盤算著此事時,陳偉已經到了門前在遞上一張銀票,又對那兩名家奴說了幾句後才走了回來。見已經離得遠了,他才小聲對唐楓道:「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如今九千歲門前更是了不得,想要他們通傳一聲都要花上數十兩的銀子,所以若不是有什麼公事的話,我這樣的小角色是不敢輕易上九千歲的門的。」
唐楓這才知道陳偉適才為什麼會流露出古怪的神情來,原來是心疼自己的荷包。他忙歉然一笑道:「這倒是我有些孟浪了,倒叫陳兄破費。只是現在小弟身上也沒有多餘的銀兩,所以……」
「你我乃是好友,好友就該要有通財之義,區區數十兩銀子你不必放在心上。」陳偉此時正在交好唐楓,當然樂得大方,便一揮手說道,然後他又小聲道:「不過我卻還是要提醒逸之你一聲,今後若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或是九千歲著人來叫的話,你也還是不要登門的比較好。雖然數十兩銀子不是太大的一筆數目,但是老給也不是個事不是?」
唐楓從他的話里已經聽出了一些個不滿,心中暗喜。看來魏忠賢也不是深得他的那些爪牙的擁戴的,既然陳偉做此想法,其他人當然也會有不少是這樣想的。看來自己又找到了對方的一點破綻了,雖然都很是細微,但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總會讓自己將這些破綻越挖越大的。
在等了有好一陣後,那門裡才出來了一個穿著綢緞的奴僕衣服的人請了他們進去,當然呂岸等人是沒有資格登堂入室的,只能在門房處候著。在跟著那人走過了一些足夠作為一戶大富人家宅院大小的前進之後,他們才看到不遠處有一座氣勢不凡的殿宇,那人一指說道:「九千歲會在那裡接見你們的,你們就在那等著吧。」說著也不等他們回答,就自顧離開了。
唐楓看了一眼陳偉,見他已經向那裡走去,自己才跟了上去。在其中等了半晌也不見魏忠賢來見自己二人,唐楓就有些坐不住了,他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室內的陳設來。除了那牆壁和樑柱上氣派不凡的裝飾之外,這裡最引他注目的就是幾個架子上所擺的古董了。雖然唐楓沒有鑒賞古玩的本事,但既然是在魏忠賢府上之物,自然不會是什麼贗品了,如果自己能拿了一件回到現代的話,或許這一生就吃穿不愁了。
正當唐楓沒有志氣地想著這些的時候,一個公鴨嗓就傳了進來:「九千歲到!」陳偉一聽,忙從座椅上站起身來,到了門口處相迎,唐楓自然也亦步亦趨地隨在了他的身後。隨著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肥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外,他穿著一領硃紅色的錦袍,上面綉著四爪的巨蟒,顯然那是由天啟皇帝所賜之物了。在看到兩人在門口迎著自己,魏忠賢也不當回事,在微一點頭後就說道:「都進來坐下說話吧。唐楓哪,咱家果然是沒有看錯了你,這才去遼東不過兩年,你已經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不枉咱家推舉你一場。」說話間他已經坐上了最高處的一張寬大的椅子上。
這張椅子和魏忠賢那越見肥胖的身子倒正好相般配,唐楓見了心下暗笑,但是口中卻恭敬地道:「這都是皇上和九千歲的洪福,下官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不敢說什麼功勞。」雖然這話是唐楓早想好的說辭,但真要從口裡說出來卻還是有些難度的,他的臉皮還沒有那麼的厚,能夠做到溜須拍馬,阿諛奉承而不改色。不過好在他的麵皮早在遼東時就被日頭曬得黑里發紅,所以倒不虞被人看出來。
魏忠賢顯然對唐楓的這樣回答很是滿意,就笑了起來,笑完後才道:「話雖然這麼說,你還是功不可沒的,咱家對有功之人是不會虧待的,所以便請皇上升你做了這京營的指揮僉事,還望你莫要辜負了朝廷的信任哪。」
「是,下官一定銘記朝廷和九千歲對我的栽培,必當盡心儘力為朝廷辦事!」唐楓忙應了一聲道。
「嗯,你能在一進京就想著來見咱家,足可見你心裡是有咱家的,很好。現在咱家也沒有什麼要吩咐你的,若是沒什麼事的話,就先回去吧,在家休息幾日後便去京營報備吧。」魏忠賢笑眯眯地說道。
這讓一邊的陳偉對唐楓產生了佩服之情:雖然他只是一個進官場不到三年的新人,但顯然已經深明官場中的一些潛規則了,今天這麼快就來向九千歲復命果然讓他大為滿意,那我自己也能沾著一點光了。想到這裡,他心裡原來因為看唐楓年輕而有的最後一點倨傲之心也不敢有了,只想著自己今後怎麼與他打好關係,看樣子這人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在呆了一呆之後,唐楓猛地上前跪了下來道:「九千歲,下官此來除了來向九千歲問安之外,更要緊的卻是來向九千歲你認錯的,還請九千歲重重地責罰於我!」雖然這也是唐楓在一路上想好的說辭和行為,但是如此犯賤的話語和行動做出來,唐楓的心裡還是很不好受。他一個勁地安慰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能早日除去這個禍患,自己就要得到他的完全信任,而這麼做就是為了得到他的信任,所以必須忍著心裡的彆扭而把戲做足。在安慰了自己一下之後,唐楓就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演員,這樣才稍稍安心了些。
魏忠賢顯然沒想到唐楓會來這麼一手,在愣怔了好一會後才問道:「你有什麼事需要向咱家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