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面色慘白地看著面前的一切,他受驚不小。就在適才,他親眼見到了陣前的數十人隨著一聲巨響變成一團血肉,這是多麼強大的力量啊!如果不是四周的親兵舉著盾牌護在了他的身前的話,只怕他也會受到這一炮的波及。
金軍上下不是沒有見識過明軍那犀利的火器,比如那關寧鐵騎所用的三眼火銃就是讓他們覺得很是頭痛的玩意兒,但是那火銃的殺傷力畢竟較小,想要躲閃也不是很難,可這城頭的大炮可就太厲害了。想到這點,原本想趁著上午的攻勢繼續對錦州城發起攻擊的女真人全都呆在了那,看著他們的首領阿敏,等著他做出決定。
阿敏好半晌後才算是恢複過來,看著城頭的那尊威力驚人的大炮,他知道若真要強攻的話,只憑這麼一門炮是抵擋不住發起全面進攻的旗下勇士的,但是這會讓自己折損多少人馬就不是他能夠預料的了。「明人從哪裡尋來了這麼厲害的武器?我該怎麼破他呢?」阿敏在示意大軍暫時退回之後,便在自己的營帳中仔細地想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親信折爾古走了進來,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道:「貝勒可是在想著如何應付那尊火炮嗎?」在看到阿敏肯定地一點頭後,他便是一笑:「貝勒我卻認為你根本不必想著如何應付這火炮,反而可以利用它。」
「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敏驚詫地看向折爾古,雖然他知道論智謀的話此人只比自己為高明,但卻也難以信服他的這句話。
「貝勒難道忘了大汗著你帶兵前來錦州的目的了嗎?現在不正是有個很好的借口帶兵退回去了嗎?難道貝勒真想要讓自己旗下的人馬為了那個害死你父親的人而戰死嗎?」因為營帳中只有自己二人,而在帳外看守的又都是阿敏的貼身親信,所以折爾古說話很是直接。
阿敏一愣之後,臉上露出了瞭然的笑意:「你說的不錯,只是這麼快就退軍的話,無論是對這些一心立功的勇士還是大汗以及其他的貝勒都交代不過去啊……」
折爾古道:「所以貝勒只需要先退出幾里地,以防漢人的火炮再殺傷我們,然後再以尋找破這火炮的辦法為理由拖延一段時日,到那時對大汗就能有個交代了。」
「好,就按你說的辦!」阿敏心裡還真的不想替自己的殺父仇人辦事,雖然此人是自己的親叔叔。而且在金國之中,無論你的身份多麼尊崇,若是手上沒有足夠的實力,是不會得到別人的尊重的,他可不想落得和自己父親一樣的下場。
看到自己這一炮不但轟殺了好些金兵,炸碎了那兩架極有威脅的投石車,還逼得金兵後退了數里,這讓唐楓大喜過望。早知道這門大炮有如此威力,唐楓早就將它用上了,不過可惜城裡只有這麼一門紅夷大炮,而且也發不了幾炮了。所以唐楓將心裡冒起的趁勝追擊的想法給壓了下去,命城上的人小心在意後便和王凱下了城去了。
好不容易見到攻城的金兵退卻了,唐楓便拉上了王凱等幾人在自己的房中華飲酒慶祝起來。對他們來說能放鬆一下自己緊繃的心弦也是必不可手的。就當唐楓他們酒至半酣的時候,呂岸突然走了進來報說:「大人,那王化貞突然上門來了。」
自從那次將他給捉了個現行之後,此人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宅院之中不敢與將士們照面,唐楓也知道他是既羞且慚不敢見人,便也沒有上門去見他,不知道他此來所為何事。雖然心裡有些奇怪,但王化貞畢竟是自己等人的上官,於是唐楓就放下了酒碗和王凱等人一道出去迎他。到了門外就見王化貞穿著一身官服與眾人格格不入地對視了一眼後道:「原來王參將你也在此啊,那就太好了,我正有要事想與你們商議呢。」此時的他一點都看不出當日被捉到時的狼狽,反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
唐楓和王凱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點疑惑,不知道王化貞怎麼就會突然變得如此強勢了。要知道在之前的一段時日里他可是可著勁地討好著眾將領的,怎麼現在被人抓住了痛腳反而變了態度呢?雖然心裡存著疑問,唐楓等人還是將王化貞請到了屋中。在見到堂上放著的幾樣酒菜時,王化貞的眉頭便是一皺:「幾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這裡的一切是唐楓安排的,自然便是由他來解釋了,所以唐楓一面請王化貞上坐,一面解釋道:「王大人最近有恙在身所以不知此事也很正常,那來犯的建虜暫時退了兵,下官想著王將軍等人守城辛勞,所以便設下一點薄酒慰勞他們一下。」
「建虜被擊退的消息本官也已經知道了。」王化貞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官來此也正是為了這事。想不到幾位大人偶獲小勝就如此自滿,這可不好啊。」他的話裡帶著濃濃的官腔,使得幾名將領的面色一沉,若不是他的身份太過特殊,這些人就要出口罵人了。
唐楓沒料到王化貞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也愣了一下,然後才笑著道:「那大人的意思是什麼?難道敵人退了我們不能稍作慶祝嗎?」他的笑容已經帶著一點勉強了。
「擊退了敵人當然應該慶祝,但據本官看來他們這次退兵可不是唐大人你所說的被擊退的,而只是暫時退卻。我們若是在這個時候就放鬆了警惕之心,只怕錦州城就危險了。到時候不光是你們,就連本官也會遭到牽連!」王化貞看著唐楓寸步不讓地道。
「你……」其中一名將領見他如此說話,心中怒氣勃發,便想開口,卻被王凱一眼給制止了,只能狠狠地瞪了王化貞一眼,王化貞對此卻是視而不見。
唐楓強自壓下怒氣,問道:「那依著王大人你的意思,卻是要我們怎麼做呢?」
「當然是趁勝追擊了。趁著建虜退兵立足未穩之時,派兵出城打他個措手不及,這樣不但能守住錦州,還能立下大功,怎可在此坐看著機會流逝呢?」
「大人你就不怕這是女真人以退為進的詭計嗎?論兵力,我們不過他們的一半,而且他們多是騎兵戰力遠勝過我們,我們如何能出城去攻?」王凱也忍不住了,大聲問道。
「本官看你們是貪生怕死,如此大好的機會都白白的浪費了,看來你們在孫承宗的麾下果然是磨得連一點銳氣都不剩了,如何能保我疆界。如何能殺敵立功?」王化貞見王凱居然敢這麼對自己說話,臉色陡然一沉,立刻就擺足了官威說道。
唐楓心說就憑你這點本事,就算是有一百個都無法與孫承宗相比,卻敢在這裡大放厥詞,但他卻也不好真的說出來,只得道:「王大人,你我本就不擅用兵,我想王將軍他的話總是有些道理的……」
王化貞卻連唐楓的話也不理了,只是道:「如今本官是以遼東經略之身來令你們即刻出城殺敵的,若是不肯領命的話,那就休怪本官無情了!你們好好地想想吧!」說著也不看眾人的神色,一甩袖子就轉身離開了。
「這……他到底在想什麼?」王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王化貞,都說不出話來了。
唐楓也覺得他的這次態度的轉變太過怪異,只能在那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對王凱道:「如今他說出如此重話,只怕我們怎麼也要遵從他的意思做點什麼了,不然到時候你和麾下的將士們可吃罪不起啊。此人當年就是個急進之人,不然也不會使廣寧陷入敵手了。」
正當唐楓在與王凱他們談論著如何處理此事的時候,王化貞的心裡卻是一陣竊喜,看來如此一說自己的名聲就能保住了。其實他何嘗不知道以城中的這點人馬根本不是城外金兵的對手,但為了自己的聲名,就只能讓這些人拿命去拼了。
在之前想要逃離錦州城而被逮個正著之後,王化貞就一直在房中想著能掩蓋自己臨陣脫逃惡名的辦法。在今日聽聞金兵後退時他就想到了辦法,那就是強命守城的將士們殺出城去。如此雖然可能會喪生許多的士卒性命,甚至會使已經守住的錦州城丟失,但卻會給人一個印象,那就是他王化貞是一心想著殺敵的,那就不會再有人去想之前的逃逸舉動了。至於錦州城得而復失,他大可借口朝廷派來的軍隊來得遲了或是王凱等人的用兵失誤,反正只要自己能夠獲得利益,管其他人的死活幹什麼?
而且若是他們堅不肯出兵,王化貞也大可上表參他們,到時候他們的話可就沒有人會信了。想到自己這個計策的成功,王化貞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將這些人都擺平了之後,我就能真正掌握遼東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