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接近年關開始到次年的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大明朝的官員們是不必再辛苦地做事了,京官們當然也不會例外,每日的朝會停了,各衙門也放了假。但是那些想要再進一步的官員卻並沒有因此而讓自己閑下來,他們反而顯得比之前更為忙碌,忙碌於去各上官處走動,互相之間拜訪,以拉近各人之間的關係。這對官場中的人來說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但是今年的情況卻有些變了,因為那些品階不高的官員還沒有動作的時候,就有一些人登了他們的門。
當這情況傳到葉向高等人耳中的時候,已經是幾日之後了,這讓東林一黨覺得很是不解。但是事不尋常則近妖,對這迥異於往常的事情還是讓他們留上了意,不久之後他們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因為那些上門拜訪者與被訪者的身份。被訪之人或是靠近東林黨乃至於就是東林黨的官員,當然他們都不過是名聲不顯在朝中沒有說話的權力的小官,而拜訪者卻都一樣,都是閹黨之人,手裡雖然沒有大權,但是卻與這些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當知道這一切的時候,當鋪不用想葉向高等人就能猜到閹黨的用意了,那就是拉攏一切能拉攏的人,來孤立東林黨人。雖然知道了對方的用意,但是葉向高等一眾人等對此卻是束手無策。因為東林黨的這些大佬們可都是心該氣傲,不肯將自己的臉面丟棄的人,只有當自己這幾個好友在一起時才不見他們端什麼架子,但讓他們對那些下屬的官員甚至是首鼠兩端的人示好的話,卻是他們的自尊心所不能接受的。而且即便他們肯放低姿態與這些人結交,只怕那些遊離於閹黨和東林黨之間的官員們也未必會待見他們,因為閹黨的人上門時可是帶了豐厚的禮物的,可東林黨人嚴於律己也嚴於待人,厚禮是既送不出去也不願意送的。
剛開始的時候對閹黨的這一行為,趙南星等人都很是不以為然,他們認為那些官員在朝中的力量畢竟太小,而且他們還相信以自己的感召力,那些人說不定不會被閹黨的人所拉攏。但是在過了幾日之後,他們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妙了。
雖然東林黨人講究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上官與下屬間的交往也不是太過頻繁,但是到了年節之時總還是會有一些官員上門來道賀的。雖然他們未必會收受那些人的禮物,有時候甚至會對他們前來送禮而感到不高興,但每年來總是有這麼一些人上門來的。但是今年的情況卻不同了,除了那些個東林黨在朝中的重臣間的相互走動之外,居然沒有一個低階的官員去到各位輔臣大人的家裡拜會,這讓眾人著實地體會了一場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感覺。
當年過完之後,眾人就更感覺到了其中的變化,也不知那些閹黨給朝中百官和京城的官員們下了什麼咒,短短的二十來天的時間之後,東林黨中人就明顯感覺到了百官對自己的冷落之意,上朝時與他們攀談者寥寥無幾,更且當他們提出一個方針時應者甚少,反對者倒是極多,以前那些不敢對自己有所忤逆的人也都開始跳出來否定自己了。
葉向高看著這一切不斷地嚴重,心裡也是一陣緊過一陣,現在的他都想丟棄原來所堅持的一切,也學則閹黨中人一般行事了。但是東林黨固有的清高卻不准許他放低了身段去求那些小官,而且現在看來一切似乎還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他們照樣掌握著內閣這個朝廷的中樞機構,朝政大事也依舊是由他們擬票往外發,那司禮監的人勾紅也很是迅速不作刁難,比之年前更為配合。但是久經官場的他還是感覺到了其中隱藏的不安。等等再說吧,他總是如是對自己言道。
就在東林黨人有一天沒一天地過時,閹黨卻在醞釀著巨大的攻勢。一個年節下來,用無數的銀錢和珍玩作開路先鋒,以封官許願為後盾,閹黨眾人已經拉攏了許多的朝中官員。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是看明白了風向之後自願加入到閹黨的陣營中來的,對這樣的人閹黨上下也是來者不拒,他們的目的就是將朝中所有的官員都拉到自己這邊,從而和原來一手遮天的東林黨相抗衡。當然他們除了送禮許官的手段之外還是用了點其他辦法的,比如將使東林黨焦頭爛額的汪家一案給拿出來讓人看,甚至是將熊廷弼的案件也讓一眾人知道了,從而來證明東林黨的日子已經到頭了。
在正月了時,朝中的絕大多數的官員都倒向了閹黨,雖然未必會唯他們馬首是瞻,但是最少這些人是不會再與閹黨為敵了。魏忠賢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在看到朝中大局將定的時候,他便將許顯純、田爾耕叫到了自己的跟前,讓他們對汪家和熊廷弼兩案作一個了斷。
田爾耕對這兩件事也很是上心,當然知道他們還沒有結案,所以便實話實說了,這讓魏忠賢很是不喜。這時許顯純卻想到了之前牢中那獄卒對自己所說的話,當時因為兩案茲事體大所以他不敢如此做,可現在朝中的情形他還是知道的,所以他便在暗中給田爾耕打了個眼色。見他著行為,田爾耕只當事情有變,就又改了口,這才讓魏忠賢面色好了一些。
等到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田爾耕才不無埋怨地道:「你既然已經有了新的突破,為何不早些說與我知道,不然也不會讓公公如此發怒了。」
許顯純心說若不是看你是我上司,我都會當著公公的面搶白你了。可是他的面上卻滿是恭謹之色,忙笑道:「指揮使大人莫要發怒,下官有下情呈報。」說著就將自己打算讓那汪文言強行畫押的想法說了出來。他的話音剛落,田爾耕就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人道:「此事只怕不行吧,畢竟若是這些案子都坐實了,就是大案了,可不是我們能動得了手腳的。」
許顯純的唇邊綻出了一絲冷笑:「大人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如今的朝中百官多半已經是公公的人了,他現在不過是想找一個除去東林一黨的借口罷了,我們又何不照著他的意思來呢?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想以公公現在的能力是足夠應付的了。」
沉思了一陣之後,田爾耕也認同了對方的看法,道:「既然如此那你這就去詔獄去將事情辦了,別讓公公他久等了。」
當汪文言被人從牢里再次提到行刑室的時候,他就明顯感覺到了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同。除了那個如同惡魔一般的許顯純也在其中之外,那些錦衣衛的臉上居然滿是笑容地看著他,而不象之前那樣的怒容滿面。這強烈的反差使得汪文言立刻就猜到了對方是有了對付自己的辦法了,但他卻還是硬氣地看著那些閹黨的爪牙,雖然他的一隻眼睛早被打得瞎了。
「汪文言,本官再問你一句,你可肯將葉向高等人之前與熊廷弼相勾結的實情說出來?」許顯純冰冷的聲音再次傳進了汪文言的耳中,但是他卻依舊如往常一般堅定地搖了搖頭,艱難地道:「沒有此事,這是你們的誣陷之辭!」
「用刑吧!」一句話說罷,許多的酷刑再次施加到了汪文言的身上,但是對這些刑罰他已經受得夠多了,甚至都覺得不再新鮮了。看著他木然的模樣,許顯純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恨意,還從未有人能在自己的大刑之下咬牙挺這麼久的,這讓他對汪文言更是恨到了骨子裡。
在看到在一系列的酷刑之後對方終於暈了過去,但卻還是沒有鬆口的可能時,許顯純決定要結束這一切。不過他卻不想讓汪文言就這麼死去,他要讓這個膽敢和自己斗的人完全絕望,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敢想起自己來。所以在將汪文言用冷水潑醒之後,他並沒有再讓人對他用刑,而是命人將汪德功、汪文成兩人拉到了他的面前。
「兄弟們不用再留手了,好好地招呼他們吧!」許顯純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淡淡地笑意,這讓汪文言的心裡也泛起了絲絲的涼氣。這是一句暗號,意思就是讓人直接往死里用汪家兩叔侄用刑,不用再留活口了。
所以不到半個時辰,這兩個人已經成了血肉模糊的兩團了,只留了最後的一口氣沒有咽下去。看到自己的親人變成這樣,汪文言目眥皆裂,但是這時候的他卻是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他只能閉上雙眼,不去看這一幕慘劇在自己的面前發生。但是不看到這凄慘的一幕不代表汪文言他不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因為他的耳中不時地響起了自己的兄長和侄子的慘叫聲、各種刑具在人體上笞打的聲響,同時他的鼻子也聞到了一股焦臭味,那是烙鐵放在人身上使皮肉焦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