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人比那趙南星派出的雷大人早些出的京城,而他又是身有武藝的,所以照道理要比他們更早到達麝縣與唐楓見了面。但是他們卻還是遲了幾日才趕到的歙縣,只因為這個奉了魏忠賢之命一路南來的人在南京城中耽擱上了好幾日。
因為魏忠賢的意思是要他們將唐楓以及汪家的一干人等都帶到北京城去,而他離開京城時是單身一人,所以他去南京是為了找上幾個能聽命辦事的人。可南京的人一聽這是魏公公派來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一面好酒菜地款待於他,另一面又傳話給了刑七等人,讓他們先回去將事情的詳細情況稟報與他。如此一來一往間,他反倒比東林黨和知府衙門的人遲了兩日到的歙縣。同時刑七等原來監視著縣衙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在他們離開之後唐楓被革職罷官的事情。
刑七等人亮出了南鎮撫司的腰牌後,那些守在縣衙門外的差役們自然不敢阻攔,任由他們闖到了二堂來。那幾個原來在縣衙做事的衙役更是為唐楓大為擔心,只當這些人和李三全等是一夥的,現下是來捉拿唐楓的,但他們也只能是在心裡擔心而已,對錦衣衛的行為他們是不敢有任何的違拗的。
見到唐楓正在二堂之中,刑七便一笑道:「唐縣令,你我又見面了。你一切可好?」
唐楓剛見到這幾個錦衣衛時也是一驚,但隨即發現了李三全的失態後就有了新的看法,所以他並不慌亂,只是略一拱手:「不知幾位大人突然駕臨所為何事?下官如今已經被革去了歙縣縣令的官職,這縣令的稱呼是萬不敢當了。」話雖然這麼說,但他卻還是無法將自稱的下官給改了過來。然後他又一引李三全:「幾位要是有什麼事情要詢問的,大可問這位李大人,如今這歙縣的事務已交由李大人處理了。」
李三全心裡叫苦,身為徽州府通判的他當然比唐楓更為了解朝廷中的情形,這幾日里隨著那雷大人他也自然對汪家一事上當朝的幾位大人和魏忠賢下面的人間的矛盾瞭然在胸,現在突然見到了錦衣衛臨門,他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看看在一邊不作言語的李三全,又看看唐楓,刑七似乎懂得了其中的關鍵,但他卻依舊對唐楓道:「我等接到的吩咐卻是要同唐縣令你說,你現在既然還在縣衙之中,就先聽了吧。」言中並未將那李三全放在心上。
刑七也取出了一張蓋著錦衣衛大印的文書,開口念道:「茲查有歙縣汪家為禍鄉里,又有與朝中官員相互勾結一案,特命歙縣縣令唐楓帶同一干人犯入京……」
唐楓聽到這裡又是一驚,他只當這些人前來是給自己撐腰的,想不到卻是要將自己帶去了京城。隨後他就有了一個猜測,那必是京城中的爭鬥有了進展,那閹黨想要借著這件事情來來對付東林擋黨中人,而自己不過是他們手裡的工具罷了。想明白這點,唐楓就想逃避。如果閹黨的人只是想要唐楓堅持此案,他必不會推辭,因為他認為這是正確的,正好藉此機會將汪家一案審結。但是現在卻關係著黨爭,而且唐楓又深知閹黨並不是好人,自己若去了京城作證就成了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了,所以他本能地就想推拒。
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呢,突然從二堂之外傳來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這幾位上差你們要白偶這一遭了。」隨著話聲,那雷大人在幾名差役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這位唐縣令現已被革去了官職待參,而此事又與汪家一案有關,我們吏部已經知會了刑部的人,他們會接手此事的。所以唐縣令以及在牢中的一干人犯是不能交給你們的。」
看到雷大人突然到了,李三全吊起的心才回到了原處,因為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些向來橫行無忌的錦衣衛。但是刑七卻連正眼都沒看那雷大人,也根本不理會他的話,只是看向了唐楓:「唐縣令,我已將北鎮撫司的命令宣讀了,你以為我們什麼時候起程比較合適啊?」
「你……」雷大人將對方並不理會自己說的話,只是一味地問被革去了官職的唐楓,心下就來了氣。可是他又不敢真的得罪這些人,所以只是狠狠地瞪著他們。
唐楓此時也很是猶豫,如果聽從了刑七等人的話,那自己恐怕就會被人認定是閹黨的人了,到那時候自己想再獨善其身怕是很難了。但若是不聽的話,自己卻又很不甘心,而且誰敢保證那些所謂的公正的官員會不會因為怕自己改變了想法而除掉自己。權衡再三,唐楓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和刑七等人合作。這不光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那些跟著自己的人,比如柳慧、田鏡等人。至於今後的事情,唐楓覺得還是再等等看的好。
「下官願意聽從七爺你的吩咐,帶同汪家一干人犯前去京城,但是……」唐楓說著看向了面前的那兩人,露出了一絲擔心。
刑七聽他答應了下來,很是歡喜,對雷、李二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哼了一聲道:「錦衣衛插手的都已成了欽案,我倒要看看什麼人膽敢阻攔。」說話間他又吩咐道:「來人,去縣衙大牢將裡面關著的汪家一干人犯都提了出來,由我們看押,等到唐縣令準備妥當之後便將他們押往京城!」立刻就有錦衣衛答應了一聲,在識得路的人帶領下往縣衙大牢而去。
沒想到自己原想用來震懾唐楓的話反而變成了將他推向錦衣衛一邊的力量,雷大人心頭惱火異常,但他也知道刑七說的是事實,自從錦衣衛成立以來抓過的朝廷大員不知凡幾,自己一個吏部的小小主事的確沒有辦法與他們抗衡,所以他只能是恨恨地盯著唐楓,暗罵他不分善惡,但卻也不敢派徽州知府衙門的差役前去阻攔。
但是他卻也忍不下這一口氣,便對唐楓皮笑肉不笑地道:「唐縣令,看來你指日便要得到高升了。想不到你十年寒窗苦讀,最終卻要做那禍國殃民之人手下的一走狗了。」
刑七聽他指桑罵槐地說了這話,雙眉一立便欲斥罵,但唐楓卻先於他開了口:「大人這話下官便不明白了。下官所作所為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民。倒是你們以一己之私,想要構陷於我,難道我為了歙縣百姓定那汪家眾人的罪便錯了嗎?」
這話卻讓雷大人反駁不得,他心裡也很明白這次自己來此只是借勢欺人罷了,唐楓為了自保做出這個決定也不能怪他。但在面上他卻不會認錯,所以只是在那冷哼了一聲。
那刑七見對方被唐楓駁得說不出話來,心中也大為痛快,也在那不陰不陽地道:「這位大人做事倒是對得起自己的十年苦讀了,那汪家的所作所為歙縣上下誰人不知,你們卻一意想替他們開脫,真是可悲啊。」
雙方正在相互譏刺的時候,那些錦衣衛已經將人從縣衙大牢中給提了出來,刑七滿意地一笑,然後問唐楓:「唐縣令,不知你何時能動身起程?」
唐楓道:「如今縣裡的事情都已交接好了,我只需帶上兩個人便可隨時起程。」
「好,那事不宜遲,我們今日就起程吧。」刑七為免節外生枝,便有了這提議。對此唐楓也沒有異議,他這兩日晚上已經將該帶走的東西都打上了包裹,因為在次日他就要離開縣衙的,現在反倒讓他不用多準備了。
唐楓回到了後院之中,見了柳慧和解惑二人,將自己要動身去京城的事情說了出來,然後問柳慧道:「我此去京城禍福難料,你要不留在歙縣岳父家中吧?等到事情辦完之後,我會回歙縣來接你的,你以為如何?」
柳慧和唐楓成親不過一個多月就要分離,心下自然有些不舍,但是卻也知道唐楓此去會有許多的事情要做,自己確實不應該拖累於他,所以在微一猶豫後便決然道:「相公,慧兒便在這裡等你歸來。你在京城一切都要小心……」說到這裡,眼裡已有了淚花。
唐楓上前將她抱進了懷裡,然後又在她的額上輕輕的一吻:「你放心吧,為了你和我的將來,我一定不會讓人害了自己。你在這裡也要提醒岳父他多加小心,汪家的事情未完之前他們在歙縣依舊是有著一定的勢力的。」
「嗯。」柳慧輕輕地應了一聲,雖然心裡擔心唐楓,但她還是被唐楓的這和這個時代不相附的親昵舉動給鬧了個大紅臉,好半天才恢複過來。
唐楓拿起早準備好的包裹,與柳慧、解惑回到了二堂,然後又將柳慧送到了柳家糧米鋪後,便帶著解惑與刑七等人往城外行去。
因為早就知道要將唐楓也一併帶去北京,所以除了囚車之外還有馬車等在那,倒也省得唐楓騎馬了。正當他們到了縣城門前時,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大人,輕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