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楓與徐滄二人把臂哦進到了二堂分主賓各自落座之後,便有那縣衙里的僕役端上了茶水。兩人一邊喝著茶,一邊寒暄著。徐滄看著唐楓道:「逸之,我記得當年在京城等著放榜時你與我有著相同的理想,要為朝廷、為天下盡自己的一份心力,怎的其後不久你雖中了進士卻不與我等同進翰林院呢?」
在和徐滄寒暄的時候,唐楓已經將一些記憶從腦海中尋了出來,此時便回答道:「當年我位在三甲,比不得茂林兄你處在二甲十多名,這進翰林院自然不是什麼易事了。而且就在那一年,撫養我長大的叔父突然病逝,我一直視其為父,自然要回去奔喪守孝,所以這幾年來便並沒有在朝中任職。直到今年初,才得了一個歙縣縣令的缺。想必茂林兄你如今在京城必是官運亨通了,不知現在任的是什麼官職?」
徐滄喝了口茶,面色有些黯然地道:「說來慚愧,我到今天依舊只是一個翰林院中的小小編修罷了,做的也不過是些清閑的論撰文史而已,卻比不得你可在一縣為民請命了。若說能完成你我當年的鴻願,我想逸之你比我更為容易啊。」說著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後他又道:「不過為兄比你在親事上倒要早了一些,所以倒也不是事事不如你。」這就是玩笑話了。
唐楓一笑道:「你這話便有些不對了。我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想要再有升遷頗為不易,但你卻不同了。想那翰林院可是在京城之中的,交往的都是些京中貴人,若是哪一日機會到了,你便可成我大明朝中樞大員了。還有,即便真的沒有這機會,到時候你也會有不少的升遷機會,到時候成為個四五品的官員還不是什麼難事。比起小弟我來,你這個清閑的翰林院編修已經是好得太多了。」說著還裝作羨慕地咂摸了下嘴巴。
這舉動引來了徐滄的一聲笑,其實他剛才這麼說也不過是矜持罷了,若現在真讓他外放做一個知縣他還不肯干呢,因為現在他已經與執掌朝政的東林黨中人有了良好的關係,將來的前途必是一片光明。但這個他自然是不能與唐楓說的,所以他便只是笑了一下,並未有什麼分辯的言辭。
唐楓聽了他的自報身份,心中就產生了一個疑問,既然他是在京城做的翰林院編修,怎麼可能會在自己成親的時候突然來到恭賀呢?而且他來時兩手空空,也完全不象是要給自己慶賀的樣子,所以就留了個心,只是和這個同年閑話一些往日的事情,而不說其他。他可以不說其他,但徐滄可不能不提自己的來意,所以在聊了一會之後,這個一直以來只和書本打交道,鮮少經歷爾虞我詐的人便隱藏不了自己心事地對唐楓道:「逸之,愚兄此來除了和你見上一面,看看你可好以及對你表示恭賀之外,還有一事想要與你一談。」
唐楓心說終於進入正題了,但臉上卻依舊很是平淡地問道:「茂林兄有什麼話只管直說,你我之間就不必說那些虛的了。」但那徐滄並沒立刻開口,而是看了看周圍站著的幾個僕從皺了下眉,唐楓瞭然地一笑,揮手便讓那些人退了出去。
待到堂上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徐滄才在微一思索後道:「我來縣衙之前,曾也在縣城裡走了一下,發現此地百姓安居樂業,顯然是逸之你的功勞了,看來你並沒有忘了當年在京城裡的話,即便只是一地縣令,也要盡到自己的責任,這讓愚兄很是為你自豪。但是……」
看來這個徐滄讀書日久,在京城也呆得久了,所以在說話上就沾染了太多書生的意氣和京官的頤指氣使,這讓唐楓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他依舊笑著問道:「但是什麼?」
看到唐楓立刻接了自己的話頭,徐滄心下暗喜,只當自己已經成功吊起了他的興趣,所以便說道:「但是你卻還是做了一件大錯事啊。」看到唐楓聞言皺起了眉來,那徐滄卻不再說下去了,而是改變了一個話題道:「這些年來想必逸之你是去過了一些地方了,以為如今我大明天下可還安穩,百姓可還安定嗎?」
對這個問題,唐楓只想說不知道。因為他來到這個時代後就只是在歙縣,並不曾去過其他的地方,對大明的情況自然是知之甚少。而且對方都這麼問了,他當然不能說大明的不是了,所以便以歙縣的情形回答道:「如今我大明的國力依舊,雖然外有女真人不時的騷擾,但對百姓來說卻是依然可以過太平日子的。茂林兄何以如此一問?」
見唐楓已經順著自己的話題來了,徐滄便一笑道:「那逸之你可知道這天下能承平除了天子聖明之外還有什麼人的功勞呢?」不等唐楓回答,他就自己接著說道:「逸之你也是朝廷的官員,這些年來葉、趙等大人為國盡心的種種想必你也是瞭然在胸的也不必我這個做兄長的說出來了吧?」
直到聽他這麼一說,唐楓才對他的來意恍然了,原來他與前些日子的府里什麼的人一樣,也是來做說客的。但是他卻也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所以點頭道:「不錯,如今內閣的幾位大人,以及各部的尚書大人們都是國之棟樑,我大明朝能夠有今天與他們是分不開的。」
「這一點逸之你即便是身在歙縣也是知道的,但另一事卻只怕你就不得而知了。」說到這裡,徐滄故意賣了個關子,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自以為唐楓已經等得有些焦急了,他才繼續說道:「那就是其實如今京城之中有不少的奸人見不得這些大人們的好,已經在背後做起了手腳了。如今這些人都與宮裡的一個叫魏忠賢的宦官糾結在一起,隨時都在想著與這幾位大人作對,朝廷中也已經危機重重了。」
唐楓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聽著他在那說話,心裡卻很是不屑。雖然自己在現代讀的史書不是太多,但是閹黨和東林黨的爭鬥總還是清楚的,對方居然還在自己的面前說得煞有介事的。但是他也想聽聽這個同年是怎麼來說的自己,便裝作有些茫然地問道:「茂林兄你所說的我倒是的確不知,只是這與我這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又有何相關呢?」
「本來與你是沒有干係的,畢竟你身在京城千里之外,朝廷中的事情與你也不相干,但你在之前所做的一件事情卻使自己與朝廷中的爭鬥有了關聯,這便是我適才所說的你做了一件錯事。」說到這裡,徐滄有些惋惜地對著唐楓嘆了口氣。
話說到了這裡,唐楓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推說不知了,便裝作恍然地道:「你說的可是這幾天來我歙縣的案子?實不相瞞,我也曾聽說過這汪家與朝中重臣有著往來,但是那些尚書和內閣大人中可並沒有一個姓汪的人,我還只當那都是謠傳呢。」
「不錯,這些大人里的確沒有一個是那汪家的人,但是他們的一個好朋友卻是汪家的三老爺。如今那些想與大人們為敵的人便抓到了這一點,想利用這件案子來打擊大人們。如果逸之你隊此懵然不知的話,只怕就會成了這些奸人擾亂朝局的幫凶了,到時候你就成了我大明朝的罪人。」說到這裡,徐滄的面色已經很是嚴肅了。
唐楓其實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實質,所以即便那徐滄的話再中也無法嚇到他,看著他依然坦然的神情,徐滄倒有些變色了,只當唐楓不相信自己的話,便繼續道:「你想,要是那些大人因此事而受到牽連,就會讓那些奸人們有機可趁,到那時天下百姓就會受苦了……」
不等他將話說完,唐楓就打斷了他的話道:「那依著你的意思,是要我將此案作罷了?」
「不錯,只要逸之你這個主審不再追究此案,那麼此案也就到此為止了,那些想藉此案興風作浪的人也就不會有什麼想法了。」徐滄說完話看向了唐楓,卻沒有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認同的神情,卻只見到了唐楓有些冷然的神情。
唐楓看了這個同年半晌之後才道:「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你為的究竟是百姓還是朝中的那幾位大人。」
「為的當然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了。」
「那我歙縣那些喪生於汪家人刀下的人姓可是大明的百姓?一直以來受汪家欺壓,有冤無處可訴的人又可是大明的百姓?」
「這……」徐滄微一猶豫,然後道,「他們自然也是我大明的百姓了。」
「既然是我大明的百姓,為何卻要讓他們受此不公正的待遇?」
「事有輕重緩急之分……」
「可我不過是歙縣的縣令罷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天下百姓的事情,自有朝中的高官去處理,而我作為歙縣縣令的職責自然就是治理一方,使我歙縣的百姓能安居樂業,難道做為父母官的我要為了朝中的爭鬥而使我治下的百姓遭罪嗎?若連殺人闖衙這樣的大罪都可開脫,那太祖定下的大明律在這些人眼中還有什麼用處?」唐楓突然看著徐滄大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