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腳步聲,一人在前,四人在後走上了樓來。唐楓一眼就可以看出當先的那人就是那汪家的三少爺汪德道了,只見他身材修長,看上去倒是有些玉樹臨風的感覺,長相倒也算是英俊,唯一讓人感到突兀的便是他的那雙眼睛,這雙眼睛帶著幾分輕浮,看人時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思。在唐楓觀察著這個汪德道的時候,他也在打量著唐楓,其他的人一見忙向兩人介紹起雙方的身份。唐楓笑著朝他一拱手,汪德道卻皺了下眉,然後也很是敷衍地向唐楓一拱手算是還了禮。在上了樓後,汪德道也不客氣,徑直就朝圓桌的上位走去,一面走一面還招呼道:「大家這就入座開席吧。」
眾人這時才以唐楓為首坐到了座位之上,既然上座已經有人了,唐楓便坐在了客位之上,其他人也各自就座。見到客人們都入了座,太白樓的人便將酒一一倒在了眾人面前的杯中。唐楓聞著飄來的酒香,就知道這是難得的好酒。
這時那隨著汪德道進來的其中一人便舉杯站了起來:「今日縣尊能應我等草民之邀赴此接風之宴,實讓我們受寵若驚,我們這就先敬大人一杯。」說著舉杯作了個禮後就將酒一口乾了。其他人一見也忙喝了自己面前的酒,只有唐楓和那汪德道卻沒有喝,這讓眾人的面上顯出了一點尷尬。
「大人,可是這酒不合您的口味嗎?」高鳴見狀忙打圓場地說道,說話間連連給唐楓施以眼色。但是唐楓卻只是舉起了杯來道:「本官向來有個習慣,這酒必須得要肚中有食才喝,如今我腹中空空如也,如何敢喝這一杯啊?不知三少爺也是否有這個習慣?」
雖然唐楓的話是這麼說,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拐著彎地罵那汪德道來得太遲,讓眾人苦等,可是眾人又不好說什麼,只得在那默然不語。
汪德道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氣,但在邊上的一人暗地裡拉了他一把後,才忍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道:「倒叫大人見笑了,在下從來不會飲酒,所以這酒當然是無法陪同大人喝下去了。」那個剛才敬酒的人也道:「還請大人見諒,我家三少爺確是自幼飲不得酒,倒不是不給大人這個面子。」說著沖唐楓又施了一禮。
人家既解釋又施禮的一搞,倒顯得唐楓有些小氣了,所以他便也哈哈一笑:「如此倒是本官多心了。」說話間他先夾了一筷的菜吃了下去,然後才將酒幹了,「本官再自罰一杯以作致歉。」又滿上一杯,喝了下去。
眾人這才算是安下心來,也紛紛斟酒陪了一杯。幾杯酒下肚之後,眾人之間的話便多了起來,也沒有剛才那麼的生分了,互相攀談,或聊商事,或說農時,倒也顯得很是熱絡。但是唐楓卻並沒有參與到眾人的話題當中去,他的心中在想著一件事情。
這次的酒席說是為了替自己接風,但唐楓卻完全沒有覺得他們對自己有多恭敬和巴結,反倒是對那個汪德道很是客氣。而那汪家既然是要與自己結交,也不會派出這麼一個連喝酒都不會的人出來吧,這明顯是在讓自己難堪啊。想著自己來前聽說的汪家的勢力之大,唐楓覺得這接風宴要叫作鴻門宴還貼切些。
身在他邊上的田鏡發現了唐楓的沉默,便倒了一杯酒對他道:「大人,屬下敬你一杯。」在將唐楓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之後,他才輕聲說道:「大人勿要以為汪家如此安排是看不起大人。屬下在此也見過了不少的縣尊了,他們來時汪家也都只是派出了一個管家便了事了,如今日這般由他們家的三少爺來接風的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且這三少爺一向以來結交的都是知府以上的人,早已眼高於頂了,倒不是故意讓大人難堪的。」
唐楓將酒慢慢地倒進自己的口中,臉上帶著微笑聽著,心下卻是更為驚訝,想不到汪家這樣做都已經是給自己面子了。田鏡的話還沒有說完,又道:「那敬酒的便是汪家外府的管家汪財,為人八面玲瓏,也是一個厲害角色,在歙縣的地位不在其他的富戶之下,他能如此對大人賠禮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顏面了。」
「旺財?」聽到這個現代很是有名的稱呼,唐楓的嘴角露出了一點笑容,看來這個時候的人還不習慣這麼叫自己家養的狗啊,不過這個汪財看上去倒也有幾分狗奴才的樣子。自得其樂地詆毀了別人一番,唐楓心中的不滿就降了下來。
這時又有堂倌端了菜進來,這幾盤菜一放,唐楓便被它們精美的外形給吸引了。那汪財見唐楓的模樣,眼中閃過了一絲鄙夷,但隨即又恢複了原來的笑容對唐楓道:「聽說大人是山陰人氏,想來對我徽州的菜肴還不是很熟悉,這就讓鄙人給您介紹一下吧。」說著他就先指著一盤色作金黃,切作一小塊一小塊的物事道,「這便是我歙縣最有名的吃食喚作毛豆腐,曾有人作詩道:『日啖小吃毛豆腐,不辭長作徽州人』說的便是此物了。」又指著一隻大碗中的雞道:「此乃花菇石雞,是我歙縣的又一名菜,這花菇是黃山特產山珍花菇,石雞亦只有本縣才有,此菜食之香鮮甜潤,酥嫩而爽口,回味雋永。還請大人一試。」接著他又為唐楓介紹了其他幾樣菜式,如「火腿燉甲魚」,「腌鮮鱖魚」,「問政山筍」等等,都是徽州的名菜,時不時的他還加上一些介紹和詩句,倒也顯示出了他的學識不凡。唐楓笑著聽他介紹完了這些菜,也嘗了幾樣,的確味道鮮美,便贊道:「徽菜果然不俗,倒讓本官不但開了眼界,長了見識,還飽了口福,好!」
看到唐楓終於開懷了,一邊的田鏡和高鳴才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一時間酒席之上就更為熱鬧了。但是這一切當中卻還是有一人的臉色沒有眾人那般的開懷,那就是汪家的三少爺汪德道。他心中對唐楓適才對自己的質問自己的話耿耿於懷,他從來都沒有將這麼個小小的七品縣令看在眼中,今日也是自己的父親下了令他才勉為其難地來見這個新任的縣令的,不想他卻如此不給自己的面子,他便決心要唐楓出下丑。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又不好刁難這個縣令,怎麼說對方也是自己這縣裡的一把手,所以他的心裡的恨意就更深了。
就在汪德道想找個辦法羞辱唐楓的時候,又有人端了一盆徽菜中的名菜中和湯走了進來。因為手中的碗很大又很沉,那小二走路很是小心,生怕自己失手打翻了,看到這個人過來,汪德道便有了計較。他給隨自己而來的另一個隨從打了個眼色,那叫汪利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是要自己將這盆湯弄灑了潑向唐楓。可他也知道這樣一來唐楓作為縣令會很沒有面子便猶豫了一下,那汪德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無奈的他只得出手了。
他們自以為自己的行為很是細微不會有人發現,卻不料一人已經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留意到了,這人正是一直站在唐楓身後的解惑。見到這兩人想要暗算自己的公子,解惑的眼中不經意地就露出了一絲殺機。
汪利的手從懷中取出了一顆小小的鐵珠,扣在了指間便往那剛走到唐楓身邊的小二的膝蓋處射了過去。他很有把握一旦自己的鐵珠擊在那人身上,那人勢必會跌倒,而這樣一來那盆湯就會兜頭淋向唐楓了。但是接下來卻沒有發生他以為會出現的情況,那小二繼續往前而來,而自己的那顆暗器卻不見了蹤影。這下汪利就知道這裡另有會武之人擋下了自己的一擊,而且還是幫著唐楓的,他立刻就不敢再出手了。只因從自己連是什麼人出的手都看不出來這一點,汪利就知道自己遠不是對方的敵手。
可是他不出手事情卻並沒有因此而了結,就在那小二將那中和湯放到桌上的一剎那間,那隻大盆就突然自己從小二的手中跳了起來,然後連盆帶碗的向汪德道那邊潑去。
這一著大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剛才動手沒有成功的汪利。在他想來對方破了自己的暗算也就罷了,卻不想對方居然還有反擊。這一下他就慢了一拍,當他想救汪德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滾燙的湯水潑了汪德道一臉一身,直燙得他厲聲痛呼。
這一切發生得都是那麼的快,所有人都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情那汪德道就倒在了地上。跟隨他而來的幾人急忙上前查看,其他的人等也都起身趕了過去,大家心中都很是奇怪,怎麼那盆湯會無緣無故地潑到汪德道的臉上。
這時汪德道英俊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水皰,而他也是痛得昏了過去。四人不敢怠慢,急忙架起了他便往下而去,連場面上的話都不多說半句了,只留下一批莫名其妙的人。只有汪利離開的時候深深的看了一眼唐楓,在他想來只有這個人有動機下此毒手了,解惑這個少年早就被他選擇性地忽略掉了。
主人受傷離開了,其他人便也沒了興緻,在招呼了幾聲之後便也紛紛離開。唐楓也是滿頭霧水地離開了太白樓,只留下那個端湯過來的小二面無人色的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