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楓聽了這句話後為之一怔,他的腦中閃過了剛才的布頭胡烈那輕蔑的眼神,剛才只當是他看不起自己這個書生,現在想來卻覺得其中還有什麼其他的意味。見唐楓同意自己的看法而沉默了下來,解惑便繼續說道:「按我們到來的時間來看,衙門裡應該只剩下當值的人了,怎麼今日所有人都在場呢?若說他們是在等著公子的赴任,就應該有人在來縣裡的要道處守侯,而不該是直到公子來到了縣衙門口才來迎接。」
唐楓越想也越發覺得這事有些不正常,雖然自己對這些制度知道得不多,但他卻能夠肯定這些人在下班後還留在衙門裡是在商討其他事情,而不是在恭候自己,但是那幾個人卻沒有說出來。然後他又想到了剛才所用的飯菜,若是那些僕從為了巴結自己這個新的主人所準備的,只怕也不會這麼快就端出來了,那麼這酒菜自然就是高鳴等人為自己所準備下的,他們是在縣衙里談論著什麼,直到見了自己後才決定各自回去的。想明白這些,唐楓就覺得更是好奇了,這些人究竟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著自己,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還留在縣衙裡面?
解惑看到唐楓深思的模樣,便又說道:「其實這也不過是我的一些猜測罷了,說不定只是他疑心他重了,他們是真的在這裡等著公子,或是處理什麼事務,公子不必太過勞心。而且這一路來公子的身體還不曾將養好,今天就好好睡上一晚吧。」說著就走出門去,然後在外替唐楓關上了房門。
唐楓一想也對,現在自己初來乍到,一切都要靠高鳴等人的幫襯,實在不應該懷疑他們。而且看他們今天的表現有還算是有禮有節,莫不是自己太過慮了,便將剛升起的這個疑慮收了起來,就著油燈看起了書來。他雖然有著不少原來的唐楓的記憶,卻也知道自己不能大意,既然做了縣令總要斷案的,而斷案的依據就是《大明律》,所以在一路上唐楓便已經仔細讀起了《大明律》。如今看著時辰還早,唐楓便從包裹中取出了那本《大明律》繼續看了起來,直到二更時分,他才上床睡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在唐楓洗梳之後,解惑便來說道:「公子,那高鳴一早便在二堂中等侯你起身了。」
唐楓點了點頭,穿上了便服之後便與解惑來到了二堂。雙方見了禮,寒暄了幾句之後,高鳴才道:「原來是想要縣尊多休息幾日的,但是本縣的一些富戶聽說大人新上任,便一再要求說要請大人赴宴,一來為大人洗塵,二來也是為了讓大人認識一下本縣中的一些頭面人物,所以屬下便做主答應了下來。今日特來向大人請罪。」
唐楓心說這些富戶的消息得到的也太快了吧,一夜而已自己到任的消息就被他們探聽到了,顯然是高鳴這些人泄露出去的。但是他的面上卻沒有一點表示,只是淡然道:「這不合規制吧。而且本縣如今當做的事情是了解縣中的事宜,至於應酬能免則免了吧。」說著他又看了一眼高鳴,「當然我也不是怪你不該答應,我是想說待到我熟悉了縣中的情況後再見那些富戶也不遲啊。」
高鳴道:「這一點大人便不知道了,要想了解縣中的所有事情,只是聽屬下稟說和翻看宗卷是大大不夠的,還需要與這些地方上的士紳見面談談。他們掌握著本縣大多數的耕地,就連稅收什麼的大人也要仰仗他們哪。」
唐楓皺了皺眉頭,前世的自己最怕的就是應酬,所以才會在公司里沒什麼前途,面向不到穿越到了明朝一樣避不開應酬二字。但是再一想這高鳴的話也很是在理,做官畢竟不可能事事都自己做的,也得要人的幫助,所以便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應了他們的邀約吧。」
高鳴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大人果然英明。這次的酒席是辦在縣城西邊的太白樓之上,以前每一任的知縣他們都是在那裡接的風,時間則是定在了今日的酉時,還請大人到時一定去。」說著他就想告辭離開。
唐楓卻發話道:「高縣丞既然來了便在這裡用了午飯再走吧,本官也正好向你請教一些事情。」唐楓既然開了口,那高鳴自然不能推辭,便留了下來。
兩人於是便在二堂坐了下來,下人們上了茶退下之後,唐楓才說道:「昨日高大人說過會向本縣詳細地介紹縣裡的具體情況,如今正是一個好機會,你且說來,本官仔細聽著便是。」說著伸手示意高鳴向宗卷介紹這歙縣的一切。
「本縣隸屬南直隸徽州府,下設二十個鄉,共有人口一萬三千戶……」高鳴顯然對這個歙縣的了解還是很深的,一旦唐楓讓他介紹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本縣除了以上所述之外,還盛產墨與硯,這在天下也是聞名的。另外尚有可引以為入葯的菊花,亦曾入貢於朝廷,故而得名貢菊。……」
他還想要介紹些別的特產,卻被唐楓伸手打斷了:「本官想知道的只是治下的百姓生活如何,至於產的特產,那可以慢慢再看,再說。對了,今日怎麼不見田鏡等人來衙門?」
「今日正值衙門休息的日子,所以他們便都在家休息,如今除了幾個當值的人之外衙門裡沒有其他人了。而且大人也才剛到,想來有事情也不急於一時,所以他們今日便沒有來。」高鳴忙解釋道。
唐楓微一點頭,他還不至於因為這個緣故而表示些人不滿,看了看天已近午,就讓人將飯菜端了上來。這次的飯菜比昨天晚上的就簡單多了,兩人吃過之後又聊了一會,高鳴便告辭而去。唐楓待他走後卻沉思了起來,看這些人在昨天見了自己孩子後居然就在今天集體放了假就可看出他們並沒有將自己這個縣令放在眼中。對此他卻也沒有辦法,畢竟自己剛來這裡就連心腹都只有解惑這麼一個,所有的事情都要靠這些縣衙里原來的人手來做。苦笑了一聲之後,唐楓只得先將這事情放在了一邊,等到了時候去太白樓赴宴。
到了申時,唐楓便叫來了解惑,讓他隨自己一同去外面走走。除了趕去太白樓之外,唐楓也想看看這裡百姓生活的情況,而昨天他到的時候天色已晚看不到了,那就現在去看看,聽聽也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歙縣的街道上,唐楓隨意看著周圍的一切,發現這裡倒還算是平靜,各個店鋪都大開著門,時有幾人進去買些物事。也沒有什麼爭執的人,更不要說什麼欺人的行為了,這讓唐楓暗自在自己的心中點頭,看來在那高鳴和前任知縣的治理下,歙縣還算太平,這樣自己肩上的擔子就輕了不少了。
看著時間還早,唐楓便進了一間茶館,讓小二泡了一壺香茶,拿了兩碟點心之後便與解惑在桌前吃喝了起來。過了半晌,在看到小二也閑坐在了一邊之後,唐楓才招呼道:「小二,在下看你們這裡倒也清凈,看來貴縣的官員很是用心哪?」
「客倌是從外地來的吧?」小二正閑得發慌,聽到有人找自己說話便走了過來,看了唐楓二人一眼道,「客倌卻是有所不知了。」說著又朝四下里看了看。
唐楓被他的動作搞得有些不解,便道:「不錯,我乃是四處遊學之人,倒也走過了不少地方,看來還是這歙縣最是太平,想來是縣中的大人治理有方了。」
那小二發現茶館中也就這麼兩個客人,外面的人也不可能來聽自己的話,這才大了膽子道:「客倌你這話卻是差了,我歙縣也不是那世外桃源,不可能如此一團和氣,實在是幾日前衙門裡就有示下,讓全縣的百姓不得生事。這還罷了,就連本縣汪家也發下話來,說是要給新上任的太爺一個好的印象,所以若沒有什麼要事就不讓大家出門了。」
「竟有此事?」唐楓想不到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假象,便又問道:「難道全縣的百姓都肯聽他們的話,留在家裡不出來嗎?」
「那有什麼辦法?人家不但是官府而且還控著全縣多半的田地,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如何敢違逆了他們的意思?」小二小聲說道。
唐楓心中的好奇被勾了起來,便繼續問道:「你剛才所說的汪家又是什麼來頭,竟敢和官府勾結?」
「什麼和官府勾結?他們壓根就和官府是一道的,而且他們還不屑和這小小的縣衙勾結呢,聽說他們連在朝廷里都有人。」小二小聲地說道。
唐楓心中一動,覺得這個汪家不簡單,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這個歙縣的情況遠沒有自己所認識的那麼簡單了。但當他再要問什麼的時候,那邊茶館的老闆已經將小二叫了回去做事,唐楓只得將這懷疑先放在心中,決定以後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