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笑傲江湖 第二十九章 越明年

一年之後,六月初六。

岳不群站在正氣堂中,看著牆上氣劍沖霄的牌匾,默然無語。

寧中則端著茶走過來,說道:「師兄,你在想什麼呢?」

岳不群回過神來,看著寧中則,微微笑了一笑,接過她手中的茶杯,說道:「還能有什麼事情呢?」

寧中則看著丈夫,見他雙鬢一年來又多了許多銀髮,不由有些心疼,溫柔地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去年小樓就能夠擊敗左冷禪,現在他的武功劍法已經稱得上深不可測,左冷禪仍不會是他的對手。」

岳不群笑了笑,說道:「你說的沒錯。」他轉過身,走到門前,看著練武場中,弟子們起起落落正在練劍,他的思緒卻無法在他們身上停留,岳不群喝了一口茶水,也不知其味。他嘆息一聲,說道:「我也希望如此,不過,去年在少林寺中,我親眼見過東方不敗的身法武功,若是左冷禪確實學到了這等神功……」

寧中則打斷他,說道:「不會的,東方不敗是何等人物,左冷禪就算天資再高,才一年時間,也不可能練到他那種程度,更何況,辟邪劍法未必就如葵花寶典一樣強。」

岳不群搖頭道:「去年他被小樓擊敗,一生費盡心機所做一切,盡皆幻滅,他若是還有半分雄心壯志,便不可能放過辟邪劍法這最後的機會。去年小樓收到林平之從福州寄來的書信,裡面已經講的清清楚楚,左冷禪已經得到了辟邪劍法,若他在五嶽大會上成功,或許他還有所猶豫,但他已經失敗了,除非他今日不來,只要他仍舊來華山赴約,那麼他一定已經修行了辟邪劍法。只是不知道,一年時間,他能練到什麼程度。」

寧中則將手放在他的肩上,說道:「唐近樓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的性格,我們都很了解,沒有八分把握,他是不肯開口的,既然他敢在朝陽峰上等東方不敗,說明他已經有信心與東方不敗一戰,連東方不敗都不懼,又何況是左冷禪呢?」

岳不群苦笑一聲,說道:「左冷禪但凡是練出了東方不敗八分的速度,我便要替小樓擔心了,就算劍招上能勝過他,可又怎麼追的上他?」

寧中則微微一笑,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你再擔心,動手的又不是你,終究於事無補。」

岳不群嘆息一聲,說道:「你說得對。」他聽了妻子的勸,勉強靜下心來喝茶,神色間卻仍免不了憂慮之色。

正喝茶間,高根明從門口走了進來,見到岳不群,施了一禮,說道:「師父,方正大師,沖虛道長,莫師伯,天門師伯,定閑師太,都在會客廳等著您。」

岳不群點了點頭,說道:「沖兒在嗎?」

高根明道:「大師兄在接待。」

岳不群道:「你去演武場看著,我這便去會客廳。」

待高根明離開了,岳不群又嘆了口氣,說道:「這些掌門人,都是為這場惡戰而來。」

寧中則道:「今天是左冷禪上山的日子,他們來也很正常。」

岳不群搖頭說道:「我說的不是左冷禪。」

寧中則一怔,說道:「難道是東方不敗?」

岳不群道:「還能有誰,你只是聽我講述當時情景,終究感受不深,並不盡知東方不敗的可怕之處。他們如果是為了左冷禪而來,不會今天早上才上山的。」岳不群方才稍微平復的心情此時又開始波折起來,他看著門外,喃喃說道,「他們還不知道,左冷禪很有可能練了辟邪劍法。」岳不群心思轉過,將茶杯隨手放在一旁桌上,說道:「走吧,我們去見見這些老朋友。」

朝陽峰上。

蘇雁月打著哈欠,靠在唐近樓肩上。

唐近樓笑道:「你看看你,大清早的連覺都不睡,爬上朝陽峰來做什麼?」

蘇雁月說道:「你已經半個月沒下山了,我來看看你。」

唐近樓說道:「我半個月沒下山不假,不過你好像每天都在給我送飯吧?」

蘇雁月調整了一下腦袋的位置,讓自己靠的更舒服,她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放心你。」

唐近樓沉默了一下,說道:「他不是我的對手。」

蘇雁月直起身來,她看著唐近樓,說道:「我知道……我只是擔心……」

唐近樓握住她的雙手,堅定地說道:「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算他學了辟邪劍法,也不是我的對手。」

蘇雁月看著他的眼睛,片刻後點了點頭,她靜靜的依偎在唐近樓身旁,沉默了好一會兒,喃喃的說道:「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希望,那時候你在封禪台上,沒有約他今日再戰。」

唐近樓沉默了一下,說道:「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報仇了嗎?」

蘇雁月輕聲道:「一年之前,在封禪台上,我以為我們還沒有報仇,因為他還活著,可是現在,我已經不這樣想了。」

唐近樓問道:「為什麼?」

蘇雁月抬起頭,看著唐近樓的眼睛,說道:「對他來說,我們死去的親人,不過是他棋盤上無意間橫掃的棋子,而他的五嶽並派大業,才是他最重要的東西,我想,就連他自己的性命,也不比這個目標重要。我們破壞了他的美夢,讓他幾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既然他活著比死了難受,我為什麼還要執著於殺死他呢?」

唐近樓心知蘇雁月終於走出了那一段往事,心中不由一暢。

他點了點頭,贊道:「原來你是希望他生不如死,不愧是小雁兒。」

蘇雁月捶了他一下,啐道:「呸。」她忽的又嘆息了一聲,說道,「他為了自己的大業,殺害了我們的親人。而表哥你替舅舅報了仇,讓他的雄圖大業一朝夢碎。難道這就是你老掛在嘴上的因果么?」

唐近樓淡淡一笑,說道:「因果循環,誰能說得清呢。」他隔著竹屋的窗戶,透過茂密的森林,看著漸漸升高的日頭,說道:「你若再不下山,由因推果,中午我必然沒飯可吃。」蘇雁月站起身,說道:「那我就下山去了,不過,今天可不是我給你送飯,師父說這幾天都是大師兄來。」

唐近樓笑道:「怪不得你這麼早爬山來看我,既然你不用送飯,那就再陪我一會兒吧。」

蘇雁月忽然頗有深意的一笑,說道:「誰說不用送飯,我要去思過崖給那裡住著的人送飯呢,你有什麼話要跟什麼人說么?」

唐近樓面不改色,說道:「當然沒有,最近沒聽說有哪個師兄弟也被趕上去陪他們三個犯人了啊。」

蘇雁月道:「上次我見到任大小姐的時候,她還托我帶給你一句話呢。」

唐近樓道:「哦?是嗎?是什麼話呢,哈哈,真好奇啊。」

蘇雁月忽的頭一揚,轉過身去,說道:「我忘了。」然後頭也不回的下山了。唐近樓看著她的背影,嘴角漸漸勾起笑容,他取出洞簫,輕輕的吹奏,簫音輕柔,卻始終在蘇雁月身旁響起,就像唐近樓站在他身旁吹奏一般。蘇雁月嘴角一揚,腳步更加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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