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抬起頭來,若有意若無意,恰有一束陽光撒過,旁人沒覺出什麼,岳不群卻是心中一驚,立刻想起了昨夜養劍時的唐近樓。他心中明了,這是方正明心見性的功夫,和山下那位老僧,正是一路武功。
只見方正眉目之間,柔順平和,眾人不由心中暗贊少林方丈修養氣度。紛紛見禮。方正一一回禮,道:「眾位請進。」
房間雖小,但也能容下這些人。有僧人搬來蒲團,眾人道謝之後,與方正相對而坐。
方正一開口,卻是對岳不群說道:「老衲與師父相別數十載,一直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多蒙岳先生和莫大先生的恩德,才讓我得知恩師近況,老衲感激不盡。」
岳不群道:「方正大師客氣了。指明大師佛法精深,武功亦深不可測,只可惜如今散去全身功力,潛心修行,因此才沒有上少林與方丈相見。」
方正微微一笑,說道:「恩師頓悟要道,老衲也為之欣喜。」
莫大先生嘆道:「少林寺屹立武林千年不倒,直至昨日,莫大方知其因。」眾人皆以為他是指指明的武功高深莫測,卻不知他更欽佩的是指明胸襟廣闊,不以門派之見為念,將武功秘籍交給了岳不群。
其餘諸人如定逸,震山子等,聽他們說起指明,他們從未見過此人,但聽岳不群言語之間,這人似乎武功淵深不可測度,心中也暗暗吃驚。定逸快人快語,想到了今日之事,開口道:「方正大師,聽說魔教教主東方不敗今日要來少林挑釁,卻不知他為何事來此?」
岳不群暗暗皺眉,心道無論是因何事,這總是少林自家的事情,怎能如此冒失動問。但定逸師太想來脾氣如此,岳不群也不好相勸。
方正卻毫不在意,他嘆息一聲,道:「師太所問,想必眾位亦想知曉,實不相瞞,東方不敗此來,是為了一個人。」
眾人盡皆驚訝,卻不知何人,能當得起魔教教主如此重視。
「莫非此人,現在在少林寺中?」定逸師太已經問道,「卻不知他是什麼人?」
方正沒有正面回答,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說道:「這是上月他寫與我的書信。」
岳不群眼神銳利,見信封上寫著「少林方正方丈敬啟」。方正見他神色,微微一笑,將信給他,道:「岳掌門,勞煩你為大家讀閱此信。」
岳不群雙手接過信封,道:「敢不從命。」他將信取出,略略一看,只寥寥數行字,便輕聲讀了起來:
「方正大師,見信如唔,五台山一別,暌違日久,甚以為懷。恰聞我教總管楊蓮亭被叛賊任我行挾持偷入少林,愚以此機緣,定於下月初八,與方丈一會,愚久慕方丈鴻德,拜謁如渴,萬勿推卻。
「又,楊蓮亭為神教總管,教中事物,多蒙其勞,望方丈於賊手中,救其性命。若如此,奉報先生殷殷之誼,當俟異日爾。所肯之事,若蒙慨允,將不勝感激之至。
「東方不敗,敬上。」
岳不群念完,將書信裝入信封,恭敬遞迴,心裡卻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東方不敗的這封信,內容不長,重點道出了兩件事情,一件是約定將於六月初八,也就是今日,會上少林與方正方丈見面。雖然他言辭懇切,還說出「久慕鴻德,拜謁如渴」的話來,但卻並沒有給方正推辭的餘地。而另一件事也跟第一件有關,那就是希望方正能夠保住楊蓮亭的性命。如果說他說自己要上少林是斬釘截鐵不容拒絕,那麼懇求方正救楊蓮亭一命就十足的放下了身段,甚至明言,他日必有厚報。岳不群心念急轉,想不出楊蓮亭為何對東方不敗如此重要,須知東方不敗這等身份這等武功的人,只要說出來有所奉報,甚至書信於人,便不可能自食其言。否則,別的不說,日月神教還怎麼吸收教徒。
岳不群聲音低沉,禪房中眾人靜默細聽,也聽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時卻無人做聲,顯然也對信中所示的內容感到震驚。
過了一刻,岳不群道:「方正大師,魔教前教主任我行,此刻當真在少林寺中?」
方正點頭道:「不錯,任我行連同魔教使者向問天,以及他的女兒任盈盈,此刻都在寺中。」
定逸一拍掌,說道:「危害武林的幾大魔頭都在少林,今日正好一網打盡。」震山子點頭道:「正是如此,殺了這幾人,魔教群龍無首,便翻不起什麼浪來了。」
方正神色一滯,卻是想不到這兩位說出這種話來,岳不群也是無語,他素知定逸師太行事簡單,不過恆山派向來是定閑師太做主,因此他也不甚在意,只是震山子身為崑崙派掌門,處事的手段卻跟定逸在一個檔次,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岳不群看了一眼方正,說道:「定逸師姐,震山子先生有所不知,江湖上三教九流,人數眾多,行事亦正亦邪,全憑他們信服之人指使,如今這能指使他們的便是魔教的聖姑,若是殺了她,非但不能令江湖平靜,恐怕反生大亂。至於魔教,教義完善,東方不敗便是死了,也會有人能夠繼任教主,更不可能指望殺他一人便能太平。」
定逸師太聽得極其不滿,說道:「便果真如此,那又如何?自古正邪不兩立,魔教妖人,若是不能改過自新的,見一個殺一個,我正派中人,雖不殘忍嗜殺,難道魔教教主打到家門口了,也要找借口放他走嗎?」
岳不群聽她已經將話題從邏輯關係轉移到意識關係,深知這種言論不可戰勝,只好站在一旁,默默不語。莫大先生知他心意,嘿嘿一笑,問方正道:「方丈,卻不知任我行等人,留在少林,可有什麼承諾?」
方正道:「任我行雙目已盲,武功大不如前,向問天斷了右手,連刀都拿不住了,任盈盈為救二人,向老僧許諾將在少林帶髮修行十年,並約束江湖豪傑,不生事端。」
定逸師太面色稍霽:「原來如此,雖說是保命之舉,但任盈盈若真能守諾,對江湖也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