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入夜時分,少林寺大門已經關閉,四人來到山門前,憑著覺非覺行少林弟子的身份,四人很快便進了門去。少林寺中,靜謐異常,雖然平時晚課之後,也是如此,但幾人想著明日的事情,都覺得這安靜中似乎帶著幾分濃烈的殺機。
覺非覺行報出身份後,便有一名僧人帶著他們,前往達摩堂。岳不群和莫大先生在會客廳中坐了一會,方生便神色匆匆的來了,一進門便雙手合十,抱歉的說道:「岳掌門,莫掌門,兩位匆匆而來,恰逢方正師兄今晚閉關,實在招呼不周。」
二人站起身來,岳不群道:「方生大師,我和莫師兄是同貴派的兩位弟子一同上山來,明日之事,我們師兄弟已經知道了。」
方生點了點頭,神情毫不意外,說道:「青城劍派的兩位少俠不久前已經上山,下午的事情,老衲已經聽說了。不知兩位掌門可知道那老者的身份?」他聽於人豪說起這件事情時,覺得那老僧定是少林前輩無疑,可是此時岳不群等人已經上山,卻不見那位老僧的蹤影,因此心中疑惑。
莫大先生道:「那位大師,原也是少林高僧,法號指明。」
方生身子一震,吃驚的說道:「什麼,竟是指明師伯。他現在何處?」他聽說那老僧盲眼之時,也曾想過這僧人可能是方正的師父,指明禪師。只是當年指明即使下山,也只是勉強過關,更何況他所修習的內功,在少林之中實屬平庸,跟於人豪所描述的神功絕不相符,因此心中推翻了這個念頭,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莫大先生見他如此振奮精神,想起盲眼老僧散功時的情形,心中便有些不忍,正要說話,岳不群道:「方生大師,岳某有急事,要見一見唐近樓,不知他現在何處?」
方生正急於知道老僧下落,被岳不群打斷,心裡倒是吃了一驚,說道:「唐少俠正在客房,似乎是在養劍。我這便帶岳掌門前去。」
岳不群微笑道:「無妨,請大師吩咐一名知客僧人帶岳某前去便可。」
方生急著向莫大詢問盲僧之事,正有此意,當下出門去,喚來一名僧人,囑咐了兩句。岳不群向莫大先生點了點頭,便跟著那僧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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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靜謐。
數月前,岳不群也是住在這個小院中,那時候院中梅花盛開,苦寒之中,透出勃勃生機。而今盛夏時節,梅花早已落盡。其餘樹木卻是枝繁葉茂起來,鳴蟬聲此起彼伏,更顯出今夜這寺中的寂靜。
小院中的客房,只有兩間亮起燈光,正是唐近樓和令狐沖的住處。
岳不群謝過了知客僧人,腳步不知為何,卻踟躕起來。他站在唐近樓房間門口,看了看令狐沖的房間,手不自覺的摸在懷中的帛布之上,神色複雜。
半晌,岳不群輕輕嘆息一聲,正要敲門,卻聽唐近樓平和的聲音傳來,「師父?」
岳不群心裡微微一驚,知道自己心思變化,呼吸便有片刻的散亂,這些微的變化竟也被唐近樓知悉的一清二楚。當下再不猶豫,輕輕一推,走進門去。
房中布置簡單,一床,一桌,數張小凳而已。唐近樓坐在桌旁,雙手環抱著一柄長劍,神色間有些疲倦。
「師父,請坐吧。」
岳不群坐下,眼睛一直盯著唐近樓,神色有些驚異。他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我有急事找你。」
唐近樓皺了皺眉頭,輕聲道:「師傅請講。」
岳不群從懷中掏出那塊帛布,神色肅穆,說道:「今日我在山下,碰到一名神僧,機緣巧合之下,他留下這份心法,言明要給你。」
唐近樓驚訝的說道:「這位高僧是何人,他怎會認識我?」
岳不群微笑道:「所以才說是機緣巧合。」當下將下午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唐近樓安靜的聽著,神色變動。良久嘆道:「這位大師的禪功,出神入化,我平生見過的高手中,恐怕只有一人能和他比肩。」
岳不群心知他所說的高手是風清揚,也不多言,將帛布放到桌上,遞了過去,肅然道:「東方不敗的武功,定然不在他們二人之下,你連夜參研這門心法,若是能夠有所領悟,明日便多一分保障。」
岳不群從未見過東方不敗,但他對葵花寶典的了解程度,在江湖上絕對排的上號。他雖然對唐近樓和令狐沖信心頗深,但也沒有覺得他們能比羅漢大陣,或是方正方丈,沖虛道長更有本事抵擋東方不敗。因此在他看來,能夠從絕頂高手的心法中得到啟發,甚至打破心中障壁,更上一層樓,明日才能夠有機會真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但是唐近樓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大吃一驚。
唐近樓看了那塊薄布一眼,伸出手按在上面,將它推還給岳不群,輕聲道:「我不看。」
「這,這可是至高無上的武功心法,你可知那位高僧……」
「我不看它,」唐近樓低垂著眉毛,輕聲和氣地說道:「至高無上者,唯心而已,無關法門。我剛看到這顆明心,雖竭盡全力,也還未能見我本性。此時此刻,怎能捨本逐末,追逐幻法。」
岳不群心中一震,想起盲僧散功前所說那番話來,不由神色變幻,良久說道:「大師既然已經將這心法贈與給你,你便是不要,也該收下,如何處置,你自行決定吧。」
唐近樓怔了一下,點頭答應下來。
岳不群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唐近樓抱著的長劍,說道:「方生大師說你在養劍,這把劍是蘇雁月的吧?」
唐近樓點頭道:「我的長劍被左冷禪震斷,還未來得及更換。」說著看向手中的長劍,女孩子的劍,難免有些裝飾,看起來雖然美觀,但也多了脂粉氣。唐近樓神色柔和,摩挲著劍穗,說道:「這把劍,還是我送給雁兒的,這次從她手裡借來,倒也有種熟悉的感覺。」
岳不群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就好,你好生休息,為師還要與方生大師會面。」
岳不群從唐近樓房間出來,心中有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唐近樓神情舉止,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以往他雖然內心沉穩,但做事說話,向來輕鬆自然,而這一次,雖然他洒脫自如,隨手推卻絕世的武功心法,但他神色動作,無一不透出深深的鬱結之感,似乎他有著某種心結,難以解脫。岳不群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半弦月亮,這才想起一個疑問來:東方不敗,究竟為何與少林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