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老者面色一肅,道:「原來是華山派掌門,久仰。」他上下打量了岳不群一番,突然哂然說道,「傳聞岳先生兩個高徒,能合力使出絕妙劍陣,在五嶽會盟時,將左冷禪打得重傷。岳先生能教出這樣的徒弟,藏得可真夠深的。」
那瘦削之人在一旁呵呵笑道:「傳聞之事,最是難辨真假,片刻之前,我們不還聽人賭咒發誓,說唐近樓一人就將左冷禪殺敗么。」
魁梧老者看著岳不群,說道:「神教與五嶽劍派,向來有血海深仇,岳先生想要我交人,卻沒那麼容易……何不將兩位高徒喚出,童某也想領教一下華山派的絕妙劍陣。」
岳不群還未說話,莫大在他身後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說道:「既然是世仇,那就多說無益了。還是讓我們兩個老傢伙來會會你們吧,」他看著那魁梧老者,說道,「一別十餘年,童先生可是老了不少。」
魁梧老者站起身來,大笑道:「莫大,我早就認出你了。」旁邊瘦削那人冷哼一聲,雙手一擺,兩隻鐵筆便現在手中。
岳不群撫掌道:「原來是風雷堂堂主童百熊,果然如傳聞一般,有英雄氣概。」童百熊道:「英雄氣概四個字從你口中說出,我是格外的不敢當。」岳不群也不理他,又看著瘦削之人,道:「武器是一雙鐵筆,那這位一定是青龍堂堂主賈先生了。」
瘦削之人冷冷一笑,說道:「老子就是賈布,廢話少說了,在這裡料理了你們,明天也少些麻煩。」
岳不群心中一動,若有所思。莫大呵呵一笑,說道:「賈堂主好大的口氣。」他顫顫巍巍走了兩步,右手一動,一直長劍,軟綿綿的像風中細柳一般,刺向了賈布。賈布叫了聲:「來得好。」也不閃避,一直筆徑直攻向莫大頭部,另一隻卻也非防守,反手一刺,又刺向莫大的胸腹,這一招使出,莫大回身退了一步,口中叫道:「好功夫。」腳步不停,忽的又上前來,長劍變幻間,連攻三劍,分指咽喉,兩肋。一式三劍,竟似是同時刺出。賈布冷哼一聲,右手鐵筆指向莫大眉心,左手鐵筆連點莫大膻中,使得竟是剛才同一招。莫大眉頭一揚,連出練劍,在賈布鐵筆上點了兩下,借著力道,飄然而退。
兩人試了這兩招,都對對方收起了之前的些微輕視之心。
岳不群也是心中凜然,知道這兩個都是好手,他緩緩掣出長劍,斜指著童百熊。
童百熊怡然不懼,忽的伸手一指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覺行,覺非二僧,說道:「你們兩個,也一起上吧。就憑你們那點修為,也想在我眼皮底下截人么。」
覺非覺行二僧對視一眼,站起身來,齊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不再說話,但眾人都知道這兩個僧人也要動手救人。
童百熊哈哈笑道:「這兩個青城派的小子,武功低微,人品也低下,只因為有個名門正派的名頭,就讓你們這些傢伙動手救他們,真是可悲可笑。」
賈佈道:「無非是找個借口動手罷了。」他頓了一頓,笑道,「我們何嘗不是想動手呢。」
這時候忽然響起一聲嘆息,眾人聽到這聲嘆息,只覺忽然間升起一種悲傷的情緒。眾人循聲看去,卻見嘆息那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張長凳之上,兩眼直直的盯著前方,卻沒有什麼神采。卻是那盲僧。岳不群,童百熊,覺非等人,無不心驚……只因為他們一直十分注意著老僧的一舉一動,但之前他們劍拔弩張之時,卻不知為何,將這老僧忘得一乾二淨,甚至童百熊準備動手時,也沒有注意到他。若不是他突然嘆息一聲,眾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想起他來。
老僧彷彿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他站起身來,又嘆息了一聲。這一嘆,一種濃濃的歲月滄桑之感,向眾人襲來。童百熊本來運氣於身,真氣外放,正是真氣最盛之時,聽到這聲嘆息,全身的氣息彷彿一軟,那陽剛的內功片刻間,彷彿變得柔弱無比,護體的氣功在一霎那間消散開來。
童百熊大吃一驚,立刻連肌肉都崩了起來,雖然一招未出,但他整個人已經如同一頭將要出擊的獵豹,只要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引發他的全力一擊。他眼角瞟了瞟賈布,便立刻又緊盯著老僧,生怕一刻的疏忽,便會鑄成大錯。賈布雙手持著鐵筆,與他一樣,死死地盯著老僧。他們身後那十餘個勁裝漢子,卻是毫無所覺,拿著兵器跟在兩位堂主身後,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並不動手。
最早反應過來的卻是岳不群,他忽然收了內功,長劍入鞘,嘆息了一聲,對老僧說道:「大師好深厚的修為,少林有大師出手,必然逢凶化吉。」
老僧轉頭「看」了岳不群一眼,蒼老的說道:「是么?」
覺非在一旁,心悅誠服的說道:「尊者修為精深,貧僧敬服。」
老僧卻轉過頭,看也不看他一眼,慢慢向門口走去。他抬起頭,一雙盲眼,對著天上的太陽,甚至還用手遮了遮眼睛,彷彿他真的能夠看清陽光。
「時候快到了。」他輕聲說道,然後向門口邁了一步,緩慢的走了幾步,彷彿他內心中正有著極大的疑惑。岳不群和莫大以及覺非覺行等人,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那老僧走了艱難的走著,即使是他這樣的高人,也有這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
良久,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終於做出了決定。
這聲嘆息聲一出,一直謹守內心的岳不群莫大等人,只覺得自己彷彿踩在棉花上一樣,柔弱不堪。覺非覺行悶哼一聲,各退了一步,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那些武功地位勁裝漢子全都坐倒在地,而他們的頭領,賈布和童百熊,聽到這聲嘆息之時,不約而同,幾乎是一瞬間,各自使出殺招,襲向了老僧。賈布雙筆齊出,兩臂連展間,右手已經刺出一十八下,招招不離胸腹死穴,左手卻是上下左右,隨意指點,似乎隨時都要點在空氣中。
岳不群等人眼睛一睜,看到這精妙的殺招襲向老僧,而那盲眼僧人卻是一動不動,不閃不避。即使他們對這老僧有十分信心,此刻也不由得緊張的難以自已,擔心他雖然內功高深,但畢竟雙目失明,不能視物。覺非不禁高聲叫道:「當心。」
片刻之後,賈布臉色一喜,他右手的鐵筆已經刺入了老僧的皮膚,他絲毫不敢大意,左手化虛為實,鐵筆頃刻之間,便刺向了老僧的咽喉。盲眼老僧彷彿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抬頭,用一雙盲眼看了一眼賈布,然後伸出一指點在左手的鐵筆上,賈布如遭雷殛,左手頓時拿捏不住,鐵筆頃刻間飛出數丈。他悶哼一聲,右手上想要用勁,卻感覺雙手綿綿,無處用力。莫說用力刺入老僧的胸腹,甚至連拿回來也不可能。
這時候只聽童百熊一聲喝:「讓開。」賈布當機立斷,右手一松,往一旁閃開。只是片刻,之前無處著力的感覺便煙消雲散,而他的鐵筆噹啷一聲,落在地上,也根本沒有刺到盲眼老僧。
童百熊面對著對手,他是那種遇強不退的鐵漢,雖然眼前這僧人讓他心驚肉跳,但他也絕不會有片刻的遲疑。童百熊兩隻長臂舒展,任意彎曲,也沒有任何花巧,一招雙峰貫耳,足以開山裂石的兩隻拳頭頓時轟在了老僧雙眼兩邊的太陽穴上。岳不群雖然養氣多年,見此場景,也驚得幾乎要叫出聲來。然而片刻之後,只聽童百熊一聲悶哼,便向後退去,退了幾步,他忽的伸手一掌,一張木桌應聲而碎,借著這反衝之力,童百熊穩穩站住。賈布驚道:「童長老……」
童百熊一伸手,阻止了他說話,他調息了片刻,忽然臉色一變,「噗」地一聲,噴出一口血劍。岳不群和莫大震驚的對視一眼,幾乎是看呆了。
賈布閃身過來,一隻手捏住了童百熊的手腕,急道:「有無大礙?」然後捏了片刻後,賈布神色大變:「這,這,怎麼會……」
童百熊咳著,艱難說道:「走火入魔之象,這老和尚的武功真是邪門,賈長老,你一定也中了招,千萬小心。」賈布心膽皆裂,轉頭看著老僧,駭然道:「這是什麼武功?」
老僧搖了搖頭,對童百熊說道:「你要好生休養,否則會有大患。」
童百熊道:「我全身經脈皆傷,已經時日無多了,前輩的至柔之術,真是出神入化,我童百熊死得不冤。」老僧怔了一下,說道:「我眼睛瞎了,不是一樣能夠看到么,經脈皆傷,為何便不能活?」他伸手一指被捆成粽子的兩個青城派弟子,道:「還望兩位放了他們二人,莫要多造殺孽。」他說完這話,也不管怔住的童百熊,終於踱著步子,慢慢的向某個方向離開。
岳不群等四人,連忙跟著出了客棧,至於引起衝突的於人豪洪人雄,此時卻被四人拋在了腦後。剛出了門口,卻見那老僧,明明落步極慢,卻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已經走到了街口。四人都吃了一驚,知道老僧運起了身法。四人也不避諱,各施步法,便向老僧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