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笑傲江湖 第四章 老僧

華山派很快就出發了,除了唐近樓和令狐沖,以及林平之,所有人都在。華山派在五嶽劍派之中,是被壓制的最慘的,因為他們的實力,實實在在是最弱的。比如這次五嶽會盟,別人都是帶著門中的精英來參加,只有華山派,把整個門派都搬了過來。

林平之已經確定失蹤了,但唐近樓和令狐沖之前救出過他,他是在五嶽比劍的時候消失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離開,還是被人挾持。但相比於之前已經確定的被嵩山派劫走,還是要好得多。

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一些洒掃的人,幾乎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的,不復往日的熱鬧。岳不群知道這是因為嵩山派輸的一敗塗地的緣故,整座小鎮的繁榮,幾乎就是因為嵩山派一家的繁榮。現在小鎮大多數人家關門閉戶,也跟嵩山派此時的情境無比相似。岳不群捋著鬍鬚,發現自己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真正有時間,也有心情來傷感民間疾苦。

「師兄。」寧中則突然低聲叫住了他,「你看。」她用眼神示意,岳不群裝作不在意的瞟了一眼過去,只見兩個中年人,身著僧衣,頭上卻有長長的頭髮,兩人手中都提著齊眉棍,大踏步的走過。

岳不群神色不動,輕聲說道:「有什麼不對么?」

寧中則白了他一眼,道:「我該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對才是?這已經是第三波了,上次過去了十數個和尚,你沒發現么?」

岳不群好容易文藝中年了一回,沒想到就被自己妻子鄙視了,但絕不能承認,形象還是要的。當下苦笑道:「我剛才正在思索沖兒和樓兒上少林寺做什麼,心中一直想著少林寺的事情,看到和尚,當然沒有什麼想法。」

寧中則有些懷疑的看了他一眼,她當然不會和自己丈夫計較這件事情,當下說道:「剛剛過去這幾波人,雖然都穿著僧衣,但都留著頭髮,奇怪。」

岳不群呵呵一笑,說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少林寺里出家之人已經很多,但俗家弟子,更是以數十倍計。剛才過去這些人,雖然不一定是少林寺的僧人,但此刻嵩山之下,若他們真是少林僧人,真是一點也不足奇怪。」

寧中則還是搖頭,說道:「我還是覺得不對。」只是有什麼不對,她可說不出來了。

岳不群微微笑著,也不理會。他轉頭對身後的施戴子說道:「戴子,去後面告訴根明,讓他和大有先去前面準備,別去晚了,讓大家露宿野外。」

施戴子應了一聲,便去尋高根明。高根明這兩天,也算得上是少年俠客中的明星人物了,待遇跟以往大大的不一樣。以他的性子,謙虛什麼的,那是斷然不會的。以前他就老離得岳不群遠遠地,那是怕挨罵。現在他還是離岳不群遠遠地,那是因為老岳光環太強,影響他培養粉絲。施戴子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跟幾個小傢伙講述當年一支長劍將唐近樓打得服服帖帖的事迹,聲稱當年要不是因為他太強,唐近樓的養吾劍也不會有什麼成就。施戴子頓時無語,心道唐近樓十二歲的時候就能打你三個了。有意思的是陸大有在一旁卻能聽得津津有味,顯然是當說書聽了。

施戴子聽不下去,趕忙將岳不群的吩咐說了,又板起臉來,對幾個未成年少年擺起師兄的架子,說道:「你們幾個,看看離了大家有多遠了,不把師父放在眼裡么?」幾個新人頓時無語,心道,這跟師父有什麼關係?當然跟師兄爭是沒什麼好下場的。於是都誠懇認錯,灰溜溜的往前面去了。施戴子頓時大感有面子,他武功不行,華山派這個山頭也不怎麼硬,幾年前他的武功就已經達到了「畢業」的水準,當然華山派的畢業水準跟少林寺的羅漢陣沒得比,但回去找個鏢局什麼的還是能混的。但他也沒那麼多想要單幹的追求,老老實實的留了下來。沒想到幾年過去,華山派漸漸人丁興旺了起來。他這個排名超級靠前的弟子也漸漸有了一種身份感,發覺原來人多的時候當師兄還是很能吃得開的。

想到令狐沖和唐近樓在嵩山的表現,將來別人說起他,那是唐近樓的師兄,令狐沖的師弟,肯定倍兒有面子。就是武功不太行,還是要少下山,不能像嵩山十三太保那麼高調……

他這邊美滋滋的想著,直接走神了,陸大有咦了一聲,道:「今天怎麼這麼多和尚?」施戴子回到現實,見前面遠處果然有個老和尚,雖然太遠看不清,但是那不怎麼能走路的樣子還是說明了一切。施戴子嗯了一聲,說道:「跟之前的那些應該不是一路的,這也太老了。」

高根明笑著說道:「你怎麼知道之前的那些就是一路的?」

施戴子噎了一下,眼睛一翻,說道:「看著像唄。」

高根明表情嚴肅,緩緩地,深刻地說道:「看著像高手的,其實……」

施戴子連忙打斷,道:「師父找你做事呢,你想挨罵么?」

陸大有呵呵一笑,道:「沒錯,快走吧。」高根明意猶未盡,無奈的跟兩人走著,嘴裡兀自說道:「你們還是太過膚淺,看著像高手的,其實不一定是高手,看著不像的,其實才是真正的高手。」

「對,對,對……」施戴子連聲應和,說道,「前面那位老人家,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高根明頓時無語,頓了一下,才爭辯道:「你們兩個,眼力不行,所以才注意不到,師父一定已經注意到了。」

這下連陸大有也樂了,說道:「快走吧,大高手,靠腿趕路可是夠累的,先找個客棧,然後聯繫車馬行吧,師父這兩天正高興,肯定不會想著省錢的。」

兩人邊取笑著高根明,很快走到了隊伍前面,正要跟岳不群行禮,卻見他神色嚴肅,緊緊地盯著不遠處那步履蹣跚的老和尚,施戴子和陸大有都吃了一驚,高根明也很無語。只見那老和尚,面容極為蒼老,面色卻是紅潤,一步一步,也走得極慢,但跟之前遠遠看到的不同,他走的極穩,他跟華山派這些人擦肩而過時,所有人都注視著他,連說話聲也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個老僧慢慢走過,彷彿有一陣風吹在心上,撫平了心中所有的燥熱和浮動的氣息,整個隊伍,不光是聲音安靜了下來,彷彿連心,也安靜了下來。

岳不群是所有人當中最警惕的那個,他捏緊了手中的劍,但卻始終生不起任何危險的感覺,他心裡很警惕,覺得很反常,一切都不對勁,但另一個聲音告訴他,說你很清楚,一切都是對的,一切都很自然。你是受到了之前一些事情的影響。你一定想到了什麼,但其實跟現在是無關的。

岳不群告誡自己要冷靜下來,警惕而冷靜,他知道他沒有感受到危險,他沒有這種感覺。他直覺這個老僧不是個危險的人,甚至不是壞人,甚至他應該不會武功。但岳不群很緊張,他知道自己感受到了什麼。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一種記憶的遺失,在你需要的時候,卻總是記不起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僧慢慢的走過華山派長長的隊伍,所有的華山弟子彷彿都得到了某種心靈的安慰,這種感覺很奇特,但並不特殊,就像是欣賞到一朵花的美麗。如果你用心,你直覺的會認為,你「看」到了這朵花的芬芳。所有人都覺得彷彿天空都明亮了一點。一陣風輕輕吹過,每個人都朦朦朧朧,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某種生命特殊的美好信息。

除了岳不群,微風吹過,讓他感覺額頭髮涼,那是一層細密的冷汗。

「師兄,你怎麼了?」寧中則發覺丈夫的不對勁,關切的問到。

岳不群勉強笑了笑,說道:「你說的對,有些事不太對勁。」

寧中則張了張嘴,驚訝道:「你說的是剛剛那個老和尚?」

岳不群慢慢走著,感覺心中仍有餘悸,他緩緩的說道:「我說不清楚,我只是感到了一些似曾相識的東西。」

寧中則問道:「是什麼?」

岳不群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想不起來。」

寧中則看著丈夫艱難的神色,心中一疼,她捏住岳不群的手,柔聲說道:「師兄,你是不是這些天太累了,那個老僧,看起來根本不會武功,就算武功返璞歸真,也不應是那個樣子的,他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所有的老人都是那樣的啊。」

岳不群腦中彷彿有什麼畫面閃過,但他就是抓不住,他停下步伐,猛地轉過身去,問道:「你剛剛說……」他突然住了口,隨即微微張開嘴,神色奇怪的盯著寧中則身後的一名女子——蘇雁月。

「雁兒,你的劍呢?」

蘇雁月愣了一下,這才答道:「七師兄借走了。」

岳不群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神色平靜轉過身來,一瞬間就明白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那是在少林寺中,他最近一次看到唐近樓習練養吾劍。那時候他只覺得世界萬物,沒有一個地方是對的,但卻如此自然,彷彿本該如此。就如同他看到那老僧的感覺——所有的事自自然然,只有你抵抗和警惕的想法,是違背規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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