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嶽會盟 第四十七章 白虹貫日

左冷禪驚怒交加,長劍幾乎舞得風雨不透,劍勢之盛,令人咋舌。但他如此威勢,卻反而襯托出唐近樓的氣定神閑。唐近樓雙掌翻飛間,華山劍法一式式施展開來,將左冷禪所有的後路一一封死。如果說片刻之前還有人認為已經失去長劍的唐近樓將會敗於左冷禪劍下,現在絕不會有人這樣想。左冷禪左支右絀,剛猛絕倫的大嵩陽神劍大開大合,卻連身周三尺也難以護個周全。

各路高手看的目瞪口呆,左冷禪的劍術已經精妙絕倫到了極點,竟然被唐近樓赤手空拳壓制到了如此地步,眼見就要落敗,這江湖是怎麼了!即使如岳不群,莫大先生等人,自認為對唐近樓的劍術已經有深刻了解,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要知道,使出獨孤九劍擊敗左冷禪,和化劍術為章法,使出獨孤九劍擊敗左冷禪……這完全是兩回事!前者已經夠驚世駭俗了,至於後者,已經讓岳不群等人瞠目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至於陷入苦戰之中的左冷禪,卻漸漸感到一種至深的無力,他已經將他最為厲害的手段一一祭出,然而現在,卻被穩穩的壓制住,他不斷的嘗試反擊,但唐近樓的劍招卻總是能夠先他一步,遞入他的破綻,是的,是劍招,左冷禪比令狐沖更早明白,唐近樓使的不是掌法,而是劍招。因為那鋪天蓋地的劍意,無時無刻不將他籠罩住,雖然他竭力出招,但已經漸漸感覺到,那一刻,就要到了。

他內心深處忽的生出一種悲涼,一生的努力,難道就在這最後的一刻,化為泡影么?

門中前輩,失去的師兄弟,曾經的朋友與敵人,那一個個永遠埋藏的秘密……在他的心中一一閃過,只是一瞬間,左冷禪就被一種滄桑和憤懣包圍,他怒喝一聲,劍意勃發,刺向唐近樓。幾乎是同一時刻,唐近樓眼皮一抬,那雙清亮無比的眼睛,彷彿洞穿了左冷禪內心所有的秘密,而他的劍勢,也同樣洞穿了他劍招里藏著的所有秘密,左掌擊飛長劍,右掌穿過左臂,重重的擊中左冷禪的胸口。

「白虹貫日!」

「砰」地一聲悶響,這一掌將左冷禪擊飛了起來,他在空中噴出一口鮮血,落出幾丈以外,左冷禪深吸一口氣,卻覺得腹痛如刀絞,這一掌,已經震傷了他的丹田,傷了他的內功修為。

左冷禪咽下一口血,死死地盯著唐近樓,說道:「我明白了,你用的根本不是華山劍法,你跟林平之學過辟邪劍法,對不對?」

唐近樓向他走近了一步,淡淡的說道:「你輸了。」

左冷禪下意識的答道:「我沒有!」他臉色暗紅,內傷已深,但神色間卻顯得有些瘋狂:「為什麼,他為什麼肯教你辟邪劍法,左某為五嶽劍派謀划了二十年,沒想到,竟然會讓你破壞掉。」他怨怒的盯著唐近樓:「你勝了我,不過是匹夫之勇,我得了辟邪劍譜,定然能夠勝過你。」

唐近樓靜靜的聽他說完,哂然一笑,道:「其實你很清楚,我沒有練過什麼辟邪劍法。」他看著左冷禪,緩緩說道,「你輸了。」

左冷禪有些顫抖,他對著唐近樓,卻彷彿是自言自語:「你勝了我,不過是匹夫之勇,五嶽劍派若不由我左冷禪出謀劃策,早晚會落後於武林同道,今日左某之敗,便是五嶽劍派沒落之始。」

唐近樓根本不接他的話,他又走近了一步,加重語氣再次說道:「左師伯,你輸了。」

左冷禪和唐近樓之間的對話,台下的江湖豪傑並未聽到,但左冷禪從被擊倒,便一直沒有站起身來,大家都看出不對來,台下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寂靜下來,此時唐近樓的話語從台上傳出,頓時讓眾人心中一凜,彷彿一股寒氣漸漸升起來。

嵩山派的眾人自然早就關注到了這一點,湯英鄂顫抖著喊道:「師兄……」

左冷禪強撐著想要站起來,卻引發傷勢,噴出一口鮮血。嵩山派眾人見了,目眥欲裂,難以想像那一掌之力,竟然已經將左冷禪傷到了這個地步,岳不群也是暗暗心驚,他看嵩山眾人蠢蠢欲動,向莫大先生使了個眼色,兩人神色嚴峻,知道左冷禪被傷成這樣,嵩山派已經下不來台了。

唐近樓卻得理不饒人的再次走近左冷禪,他竟然微微地笑了笑,說道:「左師伯是還想賜教么?」

這句話瞬間激怒了嵩山弟子,丁勉怒道:「休得猖狂!」便要上台,卻聽幾聲悶哼,幾人從台上摔下來,丁勉心中一驚,讓開一看,只見令狐沖大大方方的站在台沿,說不出有多敷衍的一拱手,說道:「丁師叔,我師弟正與左師伯公平較技,不方便讓你上來。」丁勉怒笑一聲,正要說話,只見摔下台的幾個師兄弟惱羞成怒,齊齊出劍,聯手攻向令狐沖,幾人出手就是殺招,顯然心中憤怒到了極點,掌門被辱之仇,加上摔下擂台之類,這是要用令狐沖的命來平息了。

岳不群心中驚怒,掣劍上前,丁勉揮出一掌,將他擋下,兩人一招剛過,還未出第二招,卻聽一聲悶哼,一人摔了下來。丁勉吃了一驚,向後一躍,側身看去,見令狐沖雙掌翻飛,身形飄忽,數息之間,又將一人擊落台下。他心中一悶,忽然想到,這不正是剛剛唐近樓的以掌作劍的本事。丁勉心中冰寒,眼睜睜看著幾個師兄弟先後被打下台來,卻彷彿被凍住,連去扶他們的力氣也沒有了。他轉過頭,看向副掌門湯英鄂,只見他神色也是一片灰敗,兩人都知道,今天嵩山派已經是顏面掃地了。

湯英鄂嘆息一聲,突然從袖中掣出一面小旗,他將小旗高高揚起,正要下令,只聽左冷禪低沉的聲音傳來:「住手。」

湯英鄂一怔,將小旗收起,快步上前,躍上擂台,令狐沖自然不會阻他。湯英鄂來到左冷禪面前,將他扶起。左冷禪輕聲道:「怎麼,你想留下他么?」湯英鄂說道:「這小賊太猖狂,掌門受辱,我們師兄弟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左冷禪想要說話,卻不住的咳嗽起來,又咳出許多血塊。他虛弱的看著唐近樓,輕聲道:「這一劍好狠,叫什麼名?」

唐近樓微微頷首,道:「白虹貫日。」

左冷禪勉強一笑,說道:「白虹貫日,當有此劍意。」他捏住湯英鄂的手掌,湯英鄂會意,知道左冷禪撐不住了,連忙運勢內功,助他調息,左冷禪沉默一會,調勻呼吸,提高聲音對唐近樓說道:「唐賢侄,你……你贏了。」他說完這話,委頓的靠住了湯英鄂。台下眾人一片愕然,江湖群豪都是震驚,雖然比斗全程他們都看在眼裡,此時卻也覺得難以置信。除了那桃谷六仙,在遠處的大石頭上,像猴子樣蹦跳著來回慶祝,其餘數千江湖客,都是低聲討論,詭異難言。現場雖然鬧哄哄的,卻透露出難以言喻的壓抑。

湯英鄂扶著左冷禪,慢慢走下擂台,他走過四派掌門,岳不群等人看著他的背影,他們幾乎一生與這人為敵,此時終於勝了這關鍵的一場,心中除了喜悅,更多的卻是落寞,彷彿自己也如此時左冷禪一般,只留下一個蒼涼的背影。

正思索間,左冷禪卻忽的轉過頭來,看著台上的唐近樓,說道:「唐賢侄。」唐近樓一怔。左冷禪微微一笑,說道:「我輸了。」眾人都覺得詫異,只有幾個掌門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他之前說唐近樓贏了,是說他的劍術高,此刻承認自己輸了,說的卻是他這數十年的謀劃的結果。他這一生,都輸了。岳不群嘆息一聲,知道從此以後,恐怕連嵩山掌門之位,左冷禪也不會在坐了。

唐近樓也是一聲嘆息,只是他所想的與岳不群全不一樣,他靜靜的看著左冷禪,說道:「左師伯,我之前問你之事,你現在可想起了么?」

眾人都是一懵,岳不群卻心中發緊。左冷禪要逃說道:「想不起來了,左某一聲做這種事,數也難得數清,不是特別重要的,記不起來了。」

唐近樓心中說不清是憤怒還是蕭索,最後他只是淡淡的說道:「此事我一生不敢忘記。左師伯的傷勢,相信半年就能痊癒。既然如此,明年今日,我在華山朝陽峰等候左師伯大駕光臨,若是左師伯不肯來,也可以,只要左師伯此後都不再踏入江湖,這樣,也算了了這段緣。」

丁勉怒道:「唐近樓,你什麼意思?」

左冷禪制止了丁勉,他看著唐近樓,點了點頭,有些虛弱的說道:「明年今日,我定上朝陽峰尋你。」

他轉頭看了看扶著自己的湯英鄂,湯英鄂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掌門受傷,我們嵩山派輸了,幾位師兄選誰做盟主,便自作決定吧,我還要扶掌門去療傷。請恕招待不周了。」他看著岳不群,冷笑道:「選好了盟主,請通知我們一生,嵩山派定遵盟主號令,絕不會陽奉陰違,暗中……使絆子的。」他拿出令旗,打了幾個旗語,十幾個嵩山弟子簇擁著他們離去,隨後嵩山弟子,緩緩分隊而退,盞茶功夫,會場內一個嵩山弟子也沒有了。五嶽會盟,變成了四岳會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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