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一個蒙面黑衣人突然從山洞之後的樹林中現出身來,禿鷹和白頭仙翁齊齊一驚,兩人使出一記狂刀,逼開余滄海,待要去守林平之,卻哪裡來得及。林平之身受重傷,本來行動不便,被那人伸手一抓,已經擒了過去,他左手一揮,幾個鐵蒺藜飛出,趁著白頭仙翁和禿鷹躲避的空當,他已經向後衝去,他輕功造詣極高,雖然手上還帶著個人,但一起一落,已經數丈之外。
禿鷹和白頭仙翁驚怒之極,棄了余滄海,便向那黑衣人追了過去。此時唐近樓和令狐沖卻在不遠處的樹林中隱藏了身形。他們是以救人為先,可以說出手便多了一層束縛,因此及其小心蹤跡,務求一擊成功,那黑衣人一得手,兩人便停了下來,既沒有現身,甚至也沒有立刻跟蹤而去。
「這人是余滄海的幫手?」
唐近樓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令狐沖亦不知道答案,此刻局勢錯綜複雜,二人都不願多想,只要跟上這幾人,耐心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便能救出林平之,但之前看到的余滄海布置的兩隊人,此刻蹤影不現,卻讓二人如鯁在喉,倍添小心。
白頭仙翁和禿鷹二人跟著那黑衣人,一路狂奔,卻是越來越心驚,那人帶著林平之,在這雄山茂林,卻是來去如風。二人也算是武林中的好手,用盡了全力,總算沒有跟丟,但心中驚駭,自不必言。
也不知追了多久,那黑衣人終於有些氣力不支,速度降低了一些,白頭仙翁和禿鷹二人,亦是有些疲累,但知道那黑衣人手中還有個包袱,定然比他們更難支持,因此運起氣力,加速追去。
那黑衣人似乎早有計畫,雖然三人的距離在拉近,但他卻絲毫不亂,這般你追我逃間,三人卻來到了一處絕地。那裡原本是一條小路,卻不知何時,已經從中垮掉。白頭仙翁和禿鷹見他以無路可走,在他身前丈許處停下,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還未來得及說話,余滄海已經趕了過來,他遠遠的吊在後面,一直不疾不徐的跟著三人,此時看上去,雖然形貌醜陋,卻也氣度不凡。
白頭仙翁卜沉沙啞著聲音道:「余觀主好算計,這是貴派的哪位高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余滄海哼了一聲,道:「我也不認識他。」
禿鷹沙天江冷笑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聽那黑衣人笑了起來,笑聲尖細,透著股邪氣和古怪。二人心中發寒,向他看去,還沒說話,只見那黑衣人帶著林平之,縱身一躍,竟是直接向斷路的另一邊跳去,只是這中間的距離太長,才過一半,便已經氣力不足,向下落去,那人絲毫不亂,右手一張,卻從草木掩映之處,拉出了一根長長的藤蔓。這藤蔓連接之處極高,必然是事先準備好的,黑衣人,借著這繩索,輕輕一盪,便已經去了另一邊。
禿鷹和白頭仙翁大急,眼看著黑衣人狂笑著離開,卜沉強自鎮定下來,道:「老沙,我從樹上過去,你去樹頂,看他往哪邊走。」
「好!」禿鷹應了一聲,頓時身如靈猿,輕捷的上了旁邊的大樹。這深山之中,百年的樹木只是尋常,樹榦之間雖然離得很遠,但樹大參天,早就連成了一片。禿鷹所說的師門秘傳,便是這路輕功。黑衣人雖然提縱之術出眾,速度極快,但也不能像禿鷹這般,在樹葉連成的山林間,如履平地。
禿鷹一上樹頂,便見到了黑衣人的蹤跡,「大哥……」他正要說話,卻見白頭仙翁身旁風吹草動,突然大叫一聲,「小心。」
卻是晚了一步,只聽「嗤嗤——」數十聲響,白頭仙翁卜沉在這一瞬間,躲過了數十支暗箭,卻讓另外數十支箭,釘死在了這條路上。禿鷹悲叫了一聲:「大哥!」卻沒有貿然下來,反而身形一動,選擇了離開。只聽「嗤嗤」聲不斷響起,無數短箭釘在了他經過的樹枝,便是一隻靈猿在這山林間穿梭,也不如禿鷹這般瀟洒,靈猿尚且需要借著樹枝攀援,禿鷹沙天江卻是在樹葉所聚的頂部疾行,如履平地。不過數息之後,短箭射出的聲音便停了下來,禿鷹忽上忽下,須臾不知所蹤。
余滄海皺眉看著白頭仙翁卜沉的屍體,心裡暗道:「這暴雨箭陣用來暗算的確了得,只是沒想到禿鷹的輕功竟然到了這種地步,若是他去告訴了左冷禪,對我可是大大的不妙,要儘快找到林平之,讓他交出辟邪劍譜。」
他雙手一動,做了個手勢,樹林之中沙沙聲響,一些黑影忽隱忽現,過了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
令狐沖和唐近樓躲在遠處,看了這場搏殺,也是有些驚駭,那些青城弟子竟然跑到這裡來伏擊,令人意想不到。推算前因後果,兩人便能確定,那黑衣人多半是余滄海的幫手。
「黑衣人輕功高明,武功也不該差,這兩人聯手,白頭仙翁和禿鷹也不是對手,何必多此一舉?」唐近樓心中有這個疑惑,便說了出來。
令狐沖道:「難不成他們不是一路?那我們跟著余滄海,可要糟糕。」
唐近樓道:「你看他鎮定自若,分明是胸有成竹,我們跟著他,肯定不會錯的。」他說出這話,卻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日頭,想起了五嶽會盟之事,心中有些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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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將林平之扔在地上,自己坐在一旁,練起了功來,他剛剛帶著林平之竭力狂奔,對臟腑也有些微的影響。
林平之從被他抓住起,便是一言不發,卻並非害怕,反而透出了他從來沒有過的冷靜。他並沒有費心去思索他現在的處境,甚至也沒有打量周圍的環境,以他的傷勢,實在也不需要考慮這些。
黑衣人練功完畢,做的第一件事是,揭下了自己的面罩。
他大約三十多歲,相貌雖然並不起眼,卻是雙目有神,顯然是個高手。
林平之細細的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認識你。」
那人道:「我是田伯光。」
林平之心中一動,道:「萬里獨行田伯光?我這幾日,盡跟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打交道了,只是我武功微末,實在是不配入各位前輩的法眼的。」
田伯光道:「我算什麼前輩高人,林少俠,我和那兩個嵩山走狗目的是一樣的,就是想借你家的辟邪劍譜一看,林少俠若是答允,我田伯光,粉身碎骨,也要報答你。」
林平之笑道:「恕我直言,想要我家劍譜的,都是為了縱橫江湖,最怕的就是粉身碎骨。」
田伯光哈哈一笑,卻是神色怨毒:「別的人要搶你的劍譜,的確是為了縱橫江湖,田伯光要你的劍譜,只是為了報仇。」
林平之道:「田大俠的刀法,江湖聞名,更兼輕功天下無雙,哪裡會有你對付不了的仇人?」
「那人劍術之高,出神入化,根本不是我能想像,若是得不到辟邪劍譜這等絕藝,我根本沒有資格跟人家動手。」田伯光恨恨的說道。
林平之似是不信,他笑了笑,道:「白頭仙翁和禿鷹兩位前輩,武藝也是極高,而且輕功也未必比田大俠差多少,你在這裡調息良久,說不定此刻他們兩人已經到了附近。」
田伯光冷哼一聲,道:「那斷路之處,我早有準備,請了數十名黑道上的高手,還從四川唐家買來了『暴雨神箭』,便是以我的輕功,也決計逃不出去。」
林平之吃了一驚,只聽田伯光道:「若是你肯將辟邪劍譜與我,我便將這箭陣用到余滄海身上,先為你報了大仇,然後再看劍譜,你覺得如何?」他見林平之似是有些意動,說道:「我也不瞞你,我為了找你拿這劍譜,也做了不少準備,這暴雨神箭,本來就是用來對付余滄海的,不過前些日子我在他必經之路上跟他戰了一陣,沒料到他劍術卻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我們戰了數百招,最後他還被我所傷,就算沒有暴雨神箭,我也不懼他,若是能有人暗中埋伏,用此暗器相助於我,那余滄海必死無疑。」
林平之臉色陰晴不定,道:「那暴雨神箭,真有如此厲害?」
田伯光道:「川中唐門,你可聽過?」
林平之皺眉道:「略有耳聞,似乎不是什麼大派。」
田伯光輕蔑的一笑,根本不屑解釋,只是道:「這暴雨神箭,只是一個箭匣,裡面預先裝了三十支短箭,只要一按機括,短箭射出,列成箭陣,就是神仙也難逃脫。」
林平之微微皺眉,意似不信。田伯光左手一抬,一隻箭匣便從袖中露出,他對準一丈之外的一塊大石,一按機括,只聽「嗤嗤」聲響過,那大石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短箭,更可怕的是,每一支箭,均入石一寸,若是射在人身,只怕當場就能開了洞。
「一共三十隻箭,按五行八卦成陣,陣中套陣,陣外有陣,若是在一丈之內射出,神仙也難逃。」田伯光說道,語氣中竟也包含著驚駭。
林平之雖然心中也頗為震動,卻強自冷靜了下來,道:「這箭陣如此可怕,田大俠有了它,難道也報不了仇么?」